37歲,對於一個男人而言,這是最年富力強的年紀。

年輕時的熱血仍在體內湧動,歲月所帶來的閱歷厚積薄發,混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精力,人生前景只剩下太陽般灼目的光明,連半片陰霾都沒有。

這就是37歲的戈登,從34歲到37歲,曙光103年到106年間連續三年的邊陲之王。

但也正是在人生最為璀璨的這一年,一切都破碎了。

那天是女兒阿加莎的14歲生日,戈登也是在飯桌上被卡蓮提醒才想起來的。

不是他故意遺忘或者不把女兒放在心上,恰恰相反,女兒和妻子都是他的心頭肉。

在他年輕時最卑微的時候,是卡蓮不離不棄陪伴他,後來生下阿加莎這個小天使,給了他完整的家,並一直支撐著他走到如今的巔峰。

戈登看著遠去的咚咚,流著淚呢喃道:“孩子,不要為我哭泣。

你告訴過我,如果有一天爬到頂上,你想變成一把傘,去保護更多淋雨的人.”

戈登最後一次凝望咚咚,轉身走向了那危機四伏的甬道,他的身軀雖因年邁而佝僂,卻兀然間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磅礴氣勢。

“啊!!!不!!!不!!!”戈登崩潰地跪倒在地,眼淚如泉湧般湧出,不停滴落在女兒和妻子身上。

他恍然辨認出來了,自己年輕時曾無數次被這種眼神注視過。

“我曾經爬到過那個頂上,卻在無謂的殺戮中虛度了自己的一生.而現在,我也終於能變成那把傘了.”

這種眼神是在對他說——

起初戈登並沒有意識到那眼神是什麼,直到那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盈滿內心,曾經被拋在身後的記憶悄然湧現。

戈登的雙眼幾乎要爆裂開來,鬚髮皆張,無比痛苦的表情在臉上扭曲著,眼中燃燒起從未有過的狂怒火焰。

天際盡頭,灼目亮光如太陽耀斑般爆發,將原本陰霾密佈的天空徹底點亮,即使是下意識緊閉雙眼,那股強光都能透過眼皮照亮毛細血管,在視覺中呈現出一片紅幕。

他能做的就是快點把那些不識好歹的人砍完,早點回家,也許還能趕在午夜零點前陪阿加莎吃上幾塊蛋糕。

他的手顫抖著想要去觸碰女兒,然而那一灘支離破碎的肉泥讓他不知該從何入手,他只感覺內心被突然割裂,每一寸都在劇烈疼痛,絕望如同黑暗的潮水般湧上心頭。

“年輕時落魄也好,後來出人頭地也好,你從始至終都沒想明白自己要活成什麼樣.”

卡蓮說完,突然從懷中拿起那把防身用的小手槍,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今天殺這個,明天殺那個,殺了三年,已經殺得沒什麼意思了吧?現在輪到你女兒被殺了,正好啊,你又有動力去殺人了,你應該感到興奮才對.”

“邊陲之王,你真可悲.”

這種級別的威力,毫無疑問,義體植入者在常規狀態下是不可能實現的,只有依靠自毀才能做到。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龐大炎柱在邊陲北區的天空中升騰而起,將雲層完全擊穿,熾熱火光映紅了整片天空。

那天晚上,戈登砍完人匆匆回家,發現樓下聚集了好多附近趕來圍觀的人,地上還有好幾具屍體,全都是自己委命保護家人的暗哨。

芬里爾跑著跑著,本能性察覺到一種詭異的危險感,她迅速衝到一處掩體後面,把諾白和咚咚都放下,然後張開雙臂護住了她們。

暮年的邊陲之王戰意沸騰,鬚髮皆張,宛如回到了壯年意氣風發時,走向了自己命運的終點。

往事如煙雲般在眼前浮現,年邁的戈登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臉。

看著卡蓮空洞的眼睛,戈登感覺內心崩塌了,他的喉嚨發出哭噎聲,彷彿要將所有悲傷和絕望都傾瀉而出:“卡蓮.別這樣.我.我也是為了你們啊”

戈登身上的供能核心是「尖兵1級」,在義體力量體系中位列第五階,本就擁有極其駭人的輸出功率,再加上「三檔超載」所帶來的巨幅增幅,自毀產生的能量完全是天文數字級別。

門外,一名遍體鱗傷的暗哨艱難爬了進來,聲淚俱下地說:“老大,對不起您走之後這裡突然來了一夥人”

與此同時,爆炸產生的震波向周邊街區擴散,地面開始崩塌,岩石和土壤被撕裂成碎片,被風暴裹挾著四散翻滾。

霎時間,一股難以言喻的不祥感籠罩在戈登心頭,他的腳步愈發沉重,慌亂地衝上樓,期待著這只是一場噩夢。

你真是個可憐蟲。

這片惡土多的是那種想要出人頭地的爛仔,一個個都想砍死他當老大,有些特別虎的甚至沒經過超凡強化,徒手拎把砍刀就敢在路上蹲他,

為了維護王的頭銜,他每天都有打不完的戰鬥,殺不完的人,三年間每天都在殺各種各樣的人,最忙的時候一天要殺五六十個。

過去的一幕幕與眼前的現實開始交融,各種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轟!!!”

“嘭!”

圍觀者誰也沒有行動,他們只是面面相覷,彼此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著什麼,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戈登。

邊陲之王備受敬畏,萬人敬仰,但和“安穩”兩個字掛不上鉤。

他崩潰地捶打著地板,朝門外那些聚集圍觀的人嘶聲哭嚎:“醫生!有沒有醫生?!誰來救救她們!!!”

也許是早就看出人已經死透,找醫生沒任何用。

他話還沒說完,兩眼一翻,嚴重的傷勢讓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們這就走,好嗎?你不是一直想去首府重新開始,我們這就去首府!去哪都行,只要你喜歡!這個邊陲之王我不當了!我們一起重新開始!”

在戈登模糊的視線中,那張小臉時而變成記憶中的女兒阿加莎,又時而變回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二人彷彿重疊在了一起。

女兒14歲生日那天,他還沒吃完晚飯就被兄弟叫出去砍人,一如往常上千個日日夜夜。

還有一次次被人踩在腳底下,當垃圾一樣對待的時候。

後面是否會再有新的坑道蟲帶著兇獸出現仍是未知數,但至少在這一刻,戈登的犧牲讓傭兵們的壓力大幅釋放,也給尚未轉移的邊陲難民爭取到了更多安全時間。

這個過程中咚咚一直在掙扎哭嚎,但她的力量早已消耗殆盡,根本掙脫不開芬里爾的控制。

“但你呢?你愛我們嗎?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但我看到的是你一次又一次讓我們失望,你每天只盯著自己的威望,連女兒的生日都能摔門離去.”

女兒的死讓戈登實在太悲痛了,淚水完全模糊了他的視線,以至於根本沒反應過來,等他發現卡蓮的舉動,驚恐地想去奪槍,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女兒死了,你要重新開始?那你之前早幹嘛去了?如果你明明可以這麼簡單就拋下虛名,那你這麼久以來打打殺殺的意義又在哪裡?”

卡蓮癱坐在旁邊,身上到處都是血,就這麼目光空洞地看著女兒的屍體,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半點光。

“呵呵.呵呵呵.”卡蓮發出悽慘的低笑,那雙暗淡的眼睛就這麼幽幽看著戈登,“戈登,你哭什麼?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他想要抱起卡蓮和阿加莎,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害怕觸碰到那冰冷的死亡。

“一起走!別丟下我!嗚.”

暗哨早已死去,不可能再回應他。

只是他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這位初代之王半生殺戮,半生行醫,最後在暮年燃燒自己,為這片故土以及生活在上面的人們奉獻出一切,完成了跨越整個人生的自我救贖。

三檔超載形成的外溢等離子體席捲體表,將他的身體和雙眼一同點燃,爆發性的力量讓地面的震動都顯得渺小。

“他們蒙著面,認不出身份,但很強,不是一般的強.我們的人被他們殺光了阿加莎也”

戈登又撲向卡蓮,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因為不自覺太過用力,手指在她肩上留下了淤痕,他帶著哭腔顫聲問:“卡蓮,是誰幹的?你看到人了嗎?告訴我!我要殺光他們!!!”

那時附近的圍觀者們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腥風吹過這片慘烈的戰場,甬道附近的地面震動幅度達到極點,兇獸們的吼叫聲從中傳出,幾乎要撕裂雲霄。

戈登猛地撲向那名暗哨,失去理智地瘋狂搖晃他的屍體,如野獸般嘶吼著:“誰幹的?!他們是誰?!說話!誰幹的??!!”

芬里爾注視著那朵蘑菇雲,口中喃喃自語:“他自毀了.”

芬里爾的背影漸行漸遠,咚咚趴在她的背上朝他伸出手,哭得泣不成聲。

家還是那個家,各種傢俱卻凌亂打翻在地,濺滿血汙,地板上倒著一具破碎的屍體,面目全非,幾乎被人砍成肉泥,只能從衣物勉強辨認出那是阿加莎。

現在,邊陲底下複雜交錯的甬道已經被完全摧毀封住,無數兇獸被埋葬在了地層之間,其攻勢從源頭上被掐斷了。

當爆炸形成的氣流逐漸落定,貫穿整個邊陲的震動終於消失時,邊陲北區上空只留下一朵炎紅色的蘑菇雲,高溫摧毀了那裡的一切。

在他被人打翻在地用尿澆臉的時候。

戈登的意識彷彿被無形的巨錘擊碎,他的嘴唇動彈了幾次,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只有鼻腔間急促尖銳到近乎哀鳴的聲音在作響。

什麼結婚紀念日、女兒生日之類的實在是被忙碌淹沒了。

“哈哈哈哈!”卡蓮發出尖銳的大笑聲,用一種譏諷戲謔的目光看著他,“戈登,如果你能堅持自己的信念不動搖,從今以後乾脆把我踹開,鐵了心當這個王,那我還高看你一眼,至少你是個有原則的混蛋.”

然而當他踏入家門的一刻,內心世界徹底崩塌了。

芬里爾扛著諾白和咚咚在街道上飛速奔跑,不斷擊潰沿途兇獸並向東區趕去,準備與在那設防的傭兵部隊會合。

那些殘破不堪的建築紛紛倒塌,彷彿被巨人的手一把扯碎,多處街區地表崩出溝壑般的裂縫,土地隨之下沉,形成了許許多多深坑,地貌被徹底改變。

在他跪在棺材店門口學狗叫的時候。

卡蓮咧嘴笑道:“噢不不不,戈登,你可千萬別說是為了我們。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沒有人逼過你.”

相比於地表轟炸,在地層深處爆炸的威力有著更好的效果,不僅將甬道結構完全炸崩,就連那條負傷的坑道蟲也一同被炸死了。

戈登此前頂著兇獸潮一路廝殺,讓自己的肉身進入了甬道深處。

芬里爾遙遙看著戈登犧牲的方向,一隻拳頭扣在心口,對這位被時間遺忘的王者行了一個莊嚴的禮。

又也許是在邊陲這個地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已經成為了大多數人的行為準則。

戈登的指甲刺入掌心,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想要大聲嘶吼,但又發不出聲音,只能無力地嚥下那一口悲痛:“卡蓮.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我和阿加莎從沒說過希望你大富大貴,更沒說過你一定要出人頭地備受敬仰。

即使你一直是當年那個身份卑微的小嘍囉,我和阿加莎也會永遠愛著你.”

“阿加莎總說,希望爸爸能多陪陪她,而你每次都說自己有事要忙現在好了,阿加莎再也不會纏著你了,你可以盡情去忙自己的事了.”

子彈透過下巴擊穿卡蓮的顱頂,她的身軀也倒在了女兒的碎屍旁,血泊在暗淡的燈光下泛著慘淡的紅光。

幾乎是同時,異變發生了。

咚咚抱緊雙臂跪倒在地上,嘴巴大張想要失聲痛哭,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眼淚漱漱落下。

對絕大多數不知情者而言,這或許只是一個陌生人的死。

但對於咚咚而言,又一次,她失去了自己重要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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