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永熙二年二月初七。

初春之時,冬雪消融,新燕銜枝,街頭商販林立,百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身為一朝國師的秦萬冢坐在書房軟榻上,抬頭看著面前的秦字,雙眼通紅,時而狂笑,時而大悲,喜怒不定,已然癲狂,自從得知秦遠豐出事,三百萬銀兩被公孫長風在交趾發現後,秦萬冢就猜到了自己的結局,半個月前的韓仲宣的死就是給他敲響的最後警鐘。

當楊昭肆和張本溪帶著殷都護府衙役和皇宮御林軍出現在秦府門口的時候,秦家大門洞開,裡面家臣早已遣散,剩下的就剩下了這尊老宅子和一個孤家寡人的大奉國師。

張本溪和楊昭肆一把推開秦萬冢書房的大門,張本溪沉聲道,“逆臣秦萬冢,陷害忠良,劫掠官銀,結黨營私,意圖謀反,根據《大奉典律》,現捉拿叛臣秦萬冢歸案,不得有誤。”

說罷,身後的御林軍就要走上前去捉拿秦萬冢,秦萬冢突然轉身,眼神陰翳,眼中含血,“天子真要殺他的親外公?”

“秦萬冢,你目無國法,今日之舉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來人那,將他拿下。”想到寧致老將軍就是被這種人陷害致死,張本溪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哈哈哈。”秦萬冢突然大笑三聲,看著眼前的張本溪和楊昭肆,“高遠啊高遠,我是你親外公,你殺我是自折陽壽,我若被問斬,你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蒼白的怒吼難掩秦萬冢心中怨憤,隨著秦萬冢狼狽入獄,百姓才知道寧致是被陷害的。

當刑部的無罪告示出現在殷都街頭的時候,百姓這才知道他們錯怪了一個真心為民的大將軍,一時間紛紛前往城外祭拜悼念。

韓仲宣,秦萬冢不到一個月接連出事,讓於公明和魏正醇都有些始料未及,不過這也就預示著他們的軍事革新可以開始了。

秦萬冢下獄後,身為禁衛軍統帥的秦峰自知無顏面對高遠,便上書陳罪,一心求死。

然而在於公明和胡統勳的勸諫下,高遠最後只是赦免了自己舅舅禁衛軍統帥的職位,只是將其貶為庶民,逐出殷都,也算是給秦家最後的情意。

而殷都禁衛軍統帥的位置,則交給了新一代年輕將士中的佼佼者,袁亥北。

秦風乘車出殷都,馬車上懸綢掛鈴,還算體面,但終不似之前那般奢華,秦峰褪下黑色堅甲,換上粗布素袍,一路向東而去,再度踏上這條路,秦峰感到無比熟悉,當年自己奉父親之命攔截寧延之事,走的也是這條路。

這條路走上半月,便到潼陽。

前往潼陽的路上,一眾黑甲騎兵緩緩駛來,為首的赫然是一個身著紅甲,手握長槍的壯年男子,男子恭敬的站在路中央,看著眼前秦峰馬車緩緩駛來,勒馬向前。

秦峰聽聞外面馬蹄聲,起身掀開簾子,看著外面自己曾經的手下,恭敬的為自己送行,溫和一笑,隨後走出馬車,騎在潼陽守將董平勝牽來的棗紅駿馬上,兩人狂奔數十里,奔行至山間溪流潺潺處才停下來,讓馬兒喝水休息。

“董將軍,多年不見,沒想到這最後為我送行的會是你。”秦峰搖頭淺笑道。

董平勝低斂眉眼,沉聲道,“當年放走寧延,算起來是我對不起將軍您,前些日子聽說秦家的事後,便在此等候了,將軍為人,末將清楚,您絕不是傳言那般狡詐的叛逆之臣,看著您如此離京,末將替您不值,您若是不嫌棄,可留在潼陽,屬下上書兵部,將這潼陽守將之位讓與將軍謀。”

秦峰抬頭,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可惜,“算了,戎馬了半輩子,該歇歇了,這潼陽是中州門戶,在你手上不僅我放心,陛下也放心。”

“可是,將軍,您真的不能離開殷都,您是禁衛軍的大將軍,是我們的大將軍。”董平勝動情說道。

說到這的秦萬冢也是萬般無奈,“這或許就是我的命,董將軍,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黑甲已不在,往事就讓他隨風而去吧。”

董平勝嘆氣拱手道,“將軍,董平勝眼中,您就是永遠的大將軍,無論在哪,無論何時都是,將軍此番遠行,一路珍重。”

秦峰笑了笑,抱拳行禮,“若是之前我會責怪你們拍馬屁,但是現在不會了,董將軍啊,這大奉的未來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我們該退場了。”

但這個退場,並不是秦峰想象中的那般,倒是有著英雄遲暮的悲涼滋味在裡面。

就像戲文中那般,嘆流年,憶往昔,誰人嘆息煙雨覆亭臺,故人辭,今宵別,誰人撫琴梨花佔滿衣,青辭敘,黃酒譽,誰人為我錘鼓訴相思。

。。。

往東而去,越過潼陽,抵達潞州邊境,這裡似乎有人早已等候多時。

一眾腰間佩刀,頭戴青色面罩的男子騎在馬上攔在路中央,趕路的車伕見狀趕緊勒馬停車,為首的男子縱馬趕來,衝著面前馬車拱手說道,“秦將軍威名遠揚,百聞不如一見,我家主公仰慕將軍已久,望將軍可以移駕寒舍,以成我家主公心願。”

馬車裡的秦峰望向窗外,看著面前四排規整的男子,皺眉道,“這天下是大奉的天下,天之主公只有一人便是當今天子,敢問你家主公可是當今天子?”

為首男子緘口不言,身邊一眾巍峨男子齊刷刷右手握刀,整齊程度讓秦峰眉頭緊鎖,只有行伍出身的人才會做到如此整齊劃一,眼前這些人清一色腰配長刀,頭戴青面,只怕不是一般人,他們口中的主公也不是一般人。

“秦將軍,秦家覆滅,能重振秦家的只有我家主公,將軍,您輝煌一生,難道就甘心落得個兩手空空的下場嗎?大奉能給您的,我家主公也能給,甚至更好,秦家不就是想要個世家之名嗎?我家主公給得起。”為首男子大言不慚的說著。

馬車內的秦峰深呼吸一口氣,糾結千萬後,走下馬車,看著眼前眾人,拔出腰間湛金劍,劍身鋒利,削鐵如泥;利劍直指眼前男子,“一臣不侍二主,諸位,動手吧。”

“這些老骨頭都挺硬啊,既然如此,那秦將軍,我等得罪了。”男子一揮手,身後眾人齊刷刷把劍而出,見慣了戰場廝殺的秦峰神態閒適,輕聲笑道,“寧致可以以死明志,我秦峰自然也是可以。”

一劍出,真氣鼓動,天空電閃雷鳴,赫然是天地異象。

氣勢驚天,遠在潼陽的董平勝抬頭東望,看著遠處的烏雲滾滾,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當即帶著潼陽守軍朝著中州,潞州邊境趕去。

邊境之外,距離潞州境還有三里地,董平勝手握長槍,縱馬狂奔,當他趕到戰場的時候,現場早已經是一片狼藉,載著秦峰的馬車早已被真氣捲成了齏粉,渾身是血的大將軍撐著利劍半跪在地,董平勝這才知道大事不好,一個飛躍來到秦峰面前,然而他面前的秦峰已然沒了呼吸。

秦峰的胸口處,一把貫穿身體的劍傷刺穿了秦峰的心臟,讓這位名震大奉的將軍再也沒法舉起他手中的湛金劍,沙場重將,死而不跪,這是秦峰最後的傲氣。

董平勝和身後將士齊齊單膝跪地,衝著秦峰的屍首三叩首,以示尊重。

當秦峰遇刺身亡的訊息傳到殷都後,百官震驚之餘也是感到一些不對勁,如果說溫哲辭官返鄉遇刺是因為樹敵太多的話,那秦峰呢?也是如此嗎?兩大重臣接連遇刺,這裡面僅僅只是巧合嗎?

看著手下送來秦峰遇刺的訊息,於公明閉眼沉思,這裡面好像並不是那麼簡單,在殷都藏著一群人,他們不是中府,不是朝廷中人,而是一群不知名的勢力,他們似乎在醞釀謀劃著什麼,他們到底是誰。。。

。。。

遙遠的揚州蘇州邊境之處。

兩明男子站立湖邊,欣賞這湖面冬雪消融的畫面,兩人都是收斂氣機,免得打擾了周圍遊客的雅興。

年輕男子雙手負在身後,神色凝重的說道,“韓大人最後的任務你接到了吧。”

旁邊健壯的男子一身黑袍,身後背劍,點頭道,“看到了,這算是咱們中府最後的任務了。”

眼前兩人正是中府七大高手中的李仁禮和曹子姜,韓仲宣死後,中府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任何和中府有關的人和事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就好像這個神秘的組織從來不存在一般。

“咱們這麼做算是為國做事嗎?”李仁禮凝望湖面,輕聲說道。

曹子姜俯下身子,從湖面撿起一塊碎冰,碎冰在手卻不消融,“不知道,應該算吧。”

李仁禮整了整衣衫,坐在身後的長椅上,感受著湖面清冷的風,悵然若失。

曹子姜拍了拍身邊年輕人的肩膀,將手中碎冰丟入湖中,“年輕時的我讀過一些書,不多,但說話的時候卻總喜歡顯擺自己從書上偷來的詞句,免得背那些讀書人看不起,後來我碰到了韓大人,來到了中府,才發現那天每天指點江山,嚷嚷著治國平天下的讀書人看似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做,一副大奉缺了他們就什麼都幹不了的樣子,其實,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不是人人都是崔懿,關仲賢之流,如今天下,會說的多,敢做的少,你我談不上忠臣,但也說不上佞臣,入了中府,這輩子就是要活在陰影中,我不希望身後的人也和我們一樣,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希望他們能做到真正的治國齊家平天下,堂堂正正的站在廟堂之上,像那些讀書人那樣。”

素來寡言少語的曹子姜突然說了這麼多話,讓身邊的李仁禮難免動容,起身紅著眼睛說道,“明日我就辭官,跟你去川蜀,但今日之後是不是就不能在用中府之名了。”

“韓大人早就想好了名字。”

“什麼?”

“稷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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