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蒼同城,寧府。

“啊!”寧家臥房內傳出虞兮檸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緊隨而來的還有大小丫鬟著急的來回跑動聲,作為虞兮檸的貼身丫鬟,九九不斷出入臥房外堂,小臉因為緊張而變得無比煞白。

九九急匆匆跑出來,氣喘吁吁的喊道,“快,熱水,熱水!”

門口的丫鬟沒敢耽擱,直接端來一盆熱水,九九轉身就端著熱水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此時的臥房內,虞兮檸滿頭大汗的躺在床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床榻兩旁的接生婆不停的給虞兮檸加油鼓勁,“夫人,在使點勁啊,夫人!”

虞兮檸死死咬著牙口,脖頸處因為過於用力而露出條條青筋,“寧延!你這臭不要臉的,讓老孃遭這罪!”

九九拿著擰乾的毛巾不停的幫虞兮檸擦著汗水,“夫人,沒事的,馬上就好了。”

一旁的呂廂握著虞兮檸的手,在一旁給自家夫人加油鼓勁,“夫人,您在堅持一會,再堅持一小會就好。”

“啊!!”虞兮檸痛苦的嘶吼著,“疼死我了,怎麼還沒生出來啊!”

“夫人,在使點勁,馬上就好。”下面的接生婆同樣大聲的喊著。

虞兮檸疼的眼淚直流,和汗水一同順著臉頰流出來。

此時的寧府大院內,得知寧夫人今日產子的訊息後,徐天亮和顧毓棠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此時的兩人站在院外著急的來回踱步,尤其是在聽到寧夫人痛苦的嘶吼聲後臉色更是難看。

正在兩人著急的時候,一衙役快步跑來,遞給顧毓棠一密信,顧毓棠看了看密信上的信戳,而後轉身看向徐天亮,“徐大人,公子那邊有訊息了!”

徐天亮接過密信,皺眉說道,“什麼事這麼著急啊,就不能等我回去再說。”

等到徐天亮看完手中這封從千里之遙送來的最新密信後,他直接愣住了,整個人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好在旁邊的顧毓棠及時扶住了他,“大人小心,是不是公子那邊出事了!”

徐天亮將信遞給顧毓棠,快速冷靜下來的他眼睛不自覺的崩出淚花,“毓棠,信上的事一定不能讓夫人知道,夫人生完孩子後身體虛弱,受不了這麼大刺激。”

看完信的顧毓棠失魂落魄的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

“哇哇。。。”話音落地,內堂中便傳來陣陣嬰兒哭啼聲,這一聲聲嬌嫩清脆的哭聲在此刻是那麼悅耳。

伴隨著嬰兒哭啼,院中著急的徐天亮和顧毓棠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去了,兩人同時長舒一口氣。

多事之秋,生命的降臨是人心靈最好的慰藉。

看到夫人沒事,徐天亮和顧毓棠也就沒什麼可擔心了,待了一會後便離開了寧府。

內堂臥房內,面帶喜色的接生婆小心的將襁褓中的孩子放到自已母親身邊,此時的虞兮檸臉色蒼白,用盡力氣的她虛弱的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初為人母的虞兮檸轉過腦袋,看著身邊熟睡的小傢伙,忍不住淌下淚花。

接生婆在旁笑著說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少公子。”

“男孩啊!”旁邊的九九激動的喊著,“夫人,您聽到了嗎?是個公子!”

虞兮檸笑著點了點頭,“九九,重賞。”

“是,夫人!”

接生婆笑得更開心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呂廂看著熟睡的小少主,咯咯直笑,“夫人,小少主真像您啊,看這眼睛,和您一樣好看。”

“就你會說話。”虛弱的虞兮檸一邊看著孩子一邊笑著說道,“廂兒,給公子去封信,前線辛苦,告知他這個好訊息好讓讓他多些安心,少些憂慮。”

“是,夫人,您先歇一會,我這就去給公子寫信。”呂廂笑著退下去。

看著身邊的小傢伙,虞兮檸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此時的她已經開始想象這孩子長大後會是怎樣一個人,征戰沙場的將軍?不行不行,戰場太危險了,生死難料的,不行!入堂出仕的讀書人?也不行,廟堂危險不亞於戰場,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能去!

其實也未必非要出人頭地,出將入相,只要能平安長大,就足夠了!

。。。

錫林勒格,魚化城。

寧延恍恍惚惚的走在白狼川的土丘上,他走得很慢,不是他不願意走快,而是走不快。

一股無形的壓力始終阻止著他前進,而他則奮力的向前走著。

走著走著,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抬頭看去,那黑壓壓的不是陰雲,而是鋪天蓋地的箭矢,箭矢傾瀉而下,直指寧延而來。

眼看自已就要被萬箭穿心,寧延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直接從床彈起來。

“轟!”

一直守在寧延身邊的林北陽等人看到自家公子突然醒來,趕緊圍上來,“公子,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寧延恍惚的看向四周,林北陽,呂翊,李彥業,杜忠文等一眾將軍紛紛圍在自已身邊,一臉著急的看著自已。

寧延深呼吸一口氣,沉聲說道,“這是哪裡?”

“公子,我們到魚化城了。”呂翊低聲說道。

寧延再度環顧一圈,始終是沒有看到舒鴻和池明淵的身影,“池將軍和舒鴻將軍是不是。。是不是回不來了。”

寧延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讓林北陽他們都不太適應。

林北陽單膝跪地,低頭說道,“對不起,我。。我沒能帶他們回來。”

“不怪你,不怪你。”寧延下床後來到案几前,雙手撐著身體,眼神落寞的嘆息道,“白狼川一戰是北蠻給我們挖的陷阱,誰去都會沒命。”

“白狼川一戰,必然是有人將我們在白狼川圍殲鐵勒屠的情報洩露了出去,否則,那慕容灼灼怎麼可能有如此充分準備!”呂翊情緒激動的說道,“公子,在下請求對定州軍上下進行徹查,看看到底是誰洩露了情報。”

“我軍新敗,各軍傷亡慘重,此時徹查內鬼,必定會引起軍心動盪,不合時宜。”林北陽皺眉說道。

呂翊怒不可遏的吼道,“難道這麼多的兄弟就都白死了嗎?”

“當然不是,現在非常時期,要查也得等軍師和雲將軍他們回來後再說。”林北陽同樣大聲喊道。

寧延抬手打斷兩人的爭吵,輕聲問道,“陳先生呢?回來了嗎?”

“回公子,陳先生和齊將軍已經放棄了回欒山脈,正在回來的路上,明日就可抵達魚化城。”杜忠文在旁拱手說道。

“那燕子川情況如何?”寧延點了點頭,問起燕子川的情況。

呂翊扶起林北陽,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李彥業開口,“啟稟將軍,雲將軍兩天前來信,說北蠻調集重兵圍攻燕子川,高陷將軍為掩護大部隊撤離而選擇斷後。。”

寧延心中再度咯噔一下,扭頭看向李彥業,“什麼意思?然後呢?”

“雲將軍他們率軍平安撤出了燕子川,高將軍和定遠軍鎮的將士全部。。以身殉國!”李彥業拱手說道。

“沒了?都。。都沒了?”寧延失魂落魄的站起來,努力的朝著屋外走去,身後的呂翊和林北陽趕緊前來攙扶。

寧延搖著頭推開兩人,“沒事,我沒事。”

寧延獨身一人來到屋外,順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一直往前走,身邊空無一人的他走在路上,竟有些茫然。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已不該率軍進入錫林勒格,或者說見好就收,這樣舒鴻和池明淵他們就不會死,高陷也不會死,定州軍也不會一戰損失大半戰力。

“哎!”無助的寧延長嘆一聲,走著走著便來到城牆上,四周的定州軍將士見到自家公子,都會客氣的頷首行軍禮。

寧延點頭回應,站在城垛上,空氣中瀰漫著冬日將要來臨的冷氣,吹的人頭髮飛舞,心情壓抑。

林北陽四人一路跟隨,看著寧延隻身一人站在城頭,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定州軍大敗,心理壓力最大的還是寧延,這一仗他們犧牲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

翌日清晨,軍師陳令樞和莊十月還有齊溪將軍的北地軍一同來到了魚化城。

入城之後,陳令樞和莊十月第一時間就來到了寧延書房。

此時的寧延臉色憔悴,鬍子拉碴的他靠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面前的被他畫的亂七八糟的北蠻地圖。

進入房間後,陳令樞放緩腳步,小心翼翼的來到寧延身邊,同樣看向眼前的地圖,一直沉思的寧延突然開口,“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到。”陳令樞拱手說道。

寧延微微頷首,而後右手托腮撐著腦袋一直盯著地圖,“陳先生,我們這次輸了,輸得很慘,舒鴻將軍,池明淵將軍,高陷將軍都沒了。。”

“我都聽說了,慕容灼灼讓慕容隼繞行千里從懸壺城去了白狼川,而他派遣手下精銳從側翼奇襲燕子川,兩翼出事,讓駐守回欒山脈的北地軍不得不後撤,而後他親自領軍穿過回欒山脈,連同兩翼合力夾擊魚化城,環環相扣,堪稱絕計!”陳令樞回來的路上就將此次定州軍大敗的來龍去脈理清楚了,“然而此等絕計要想施行就必須知道我定州軍的軍事部署,也就是說篤定燕子川和白狼川布有奇兵,很顯然,慕容灼灼他知道這些。”

“有人洩密!”寧延一語中的,沉聲感慨道,“我可以肯定,洩密之人不在我定州軍內。”

“那就是北地軍。”陳令樞抬頭說道,“以齊溪將軍的秉性是絕不會和北蠻私通的,他麾下之人要麼就是軍中老將,要麼就是御軍府的年輕將軍,年輕人看重軍功名譽,是不可能做賣國求榮之事。”

“還記得徐小子的話嗎?”此時的寧延腦海異常冷靜,“北地軍是朝廷的軍隊,齊溪將軍能保證北地軍不出叛徒,可是他能保證朝廷不出嗎?”

陳令樞恍然大悟,“是朝廷有人洩密!”

“噓!”寧延做出一個噤聲手勢,壓低聲音說道,“此事只是猜測,手裡沒有證據不可妄言。”

“聽公子所言,是有懷疑的人了?”陳令樞低聲說道。

“還是那四個字,沒有證據!”

陳令樞微微頷首,“飛鴻該出手了。”

朝廷上下一心,是真的上下一心嗎?自已大哥是怎麼死的,寧延到現在都還記在心裡,徵山原一戰,自已從完顏居身上找出了龍紋玉章,這個龍紋玉章是誰的?他清楚,他相信高昌也清楚,但是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這次他們定州軍大敗,看似是軍事失敗,但內在終究是廟堂之間的政治博弈,只是這種連勾結外敵迫害自已軍隊的朝廷真的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

寧延看著面前的地圖越看心中越難受。

“不用了,知道就行了。”寧延的回答也是出乎陳令樞的意料。

陳令樞不解問道,“難道公子不想知道舒鴻將軍他們犧牲的真相嗎?”

“我相信真相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寧延沉聲說道,“現在調查殷都朝廷如同幫一個病入膏肓的髦耋耄人治療心疾,你說這還有治下去的必要嗎?”

聽完寧延的話後,陳令樞恍然大悟,明白寧延心思的他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拱了拱手,“我明白了。”

池明淵走後,能護佑寧延左右的就只剩下了莊十月,莊十月在此時敲響了寧延的房門,“公子,蒼同城來信了,是夫人的。”

“夫人?”聽到是寧府來信,寧延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莊十月將信遞過去,稍稍搖頭,“是用紅紙寫的,是喜事。”

寧延迫不及待開啟信封,當看完上面的內容後,激動的狂笑不已。

“夫人生了,是個男孩!”寧延激動的大喊著。

陳令樞和莊十月聽後,齊齊單膝跪地,拱手說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喜得貴子!”

說真的跟了寧延這麼久,陳令樞還沒見寧延如此誇張的笑過,只不過寧延笑著笑著就哭了,嚎啕大哭。

壓抑許久的情緒在此刻得到釋放,但這是生命的傳承,也是寧延他們以身護國的意義。

每天都有舊事物的消去,天地規律,我們無法制止,但同樣的,每天也都有新生命的降臨。

一花一葉,一歲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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