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達到一定高度,野心自然也會膨脹;這句話不斷迴盪在寧延的大腦中,讓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他懷疑自己這些年堅持的到底是對是錯,懷疑自己走的每一步路,現在的他就像是迷失在叢林中的孩子,找不著家。

捫心自問,他有野心嗎?有,他的野心就是讓所有人都活著,老宋頭走的時候,他覺得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夠,讓老宋頭倒在了潞州,隨著自己實力一天天的強大,到最後那個家中受盡寵愛的小兒子變成了一州之主,手握十萬大軍的一方諸侯,這樣他總該能保護身邊人了吧!然而事實卻是,他眼睜睜的看著大哥倒在自己面前。

是不是隻有自己坐上那太和殿中的龍椅,這一切才不會發生?可是那皇位對自己來說就像是飛鳥與魚,絕不會有交集,就算有,那對彼此來說都是極其痛苦的。

走著走著,他就來到了滏河邊上,河面上的孤篷小舟遊曳在河面上,船頭的漁翁靠在竹椅上靜心垂釣,河面映襯著天空的藍,天空襯托著河流的靜,順著滏河一直往下游走,走著走著,耳畔突然會想起陣陣讀書聲,定睛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寧延走到了國子監附近。

光陰流轉,直到現在國子監依舊是大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岸上有座木橋,當年寧延和朱友鈞沒少站在橋上衝著滏河撒尿,被國子監的書生看到後,兩邊就開始對罵,寧延他們是有多髒就罵多髒,國子監那些書生一個個憋得老臉通紅可就是罵不出個髒字,逗得寧延哈哈大笑。

再度來到橋上,終不復少年之時,脫了稚嫩之氣的白衣男子沿著木橋走向國子監的木樓,青竹參天攢琴音,那屋內朗朗的讀書聲,倒真有一種能讓人沉下心來的魔力,站在窗戶外看向裡面捧著經文大聲朗誦的少年,他欣慰的笑了出來。

這些沒有離開國子監的書生才是大奉真正的讀書人。

“好久不見了,寧公子。”一陣輕飄飄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寧延猛然回頭,在他身後的拐角處,一身儒袍的夫子正眉眼含笑的看著自己,多年未見,孔章熙的兩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也有了銀絲。

寧延回頭看向孔章熙,兩人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那般,雖多年未見,但再相見之時並無生分。

“孔先生,真是好久不見。”寧延微微頷首。

孔章熙看著寧延越發迷茫的眼神,不由得心疼起來,初見之時,寧延還是意氣風發的公子哥,當時的他感慨於寧延的心性,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寧延似乎也變得不復當年了,“進來喝杯茶吧。”

寧延稍稍點頭,沒有拒絕孔章熙的好意,來到孔章熙的書房,這是一個類似於會客廳的地方,寬敞明亮,最中央的竹榻上擺著一方精緻的茶几,煮茶焚香,靜聽窗外讀書聲。

寧延凝神望著窗外的竹林,風吹過莎莎作響,孔章熙燃起小爐,熬煮清茶,沒多久茶香四溢,茶香撲鼻,寧延回頭之時,面前已經擺上了一杯熱茶。

孔章熙盤膝而坐,抿了一口茶水,“寧公子這個時候回到殷都絕非明智之舉,逼宮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我若不這麼做,我大哥和那些犧牲的將士就白死了。”寧延嘆氣道,昂首看向孔章熙,“孔先生,你說我們寧家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我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孔章熙沒有著急回答,而是看著窗外的竹林說道,“寧公子,你說窗外的竹子長這麼高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變成身後的竹屋和桌上的茶具嗎?”

寧延緘口不言,現在的他腦子亂的就像一團漿糊。

“竹林參天而起,不怕風吹日曬,四季常青;他們渴望藍天碧野,所以不斷向上生長,寧公子,寧家也有自己渴求之物,所以才能一直頑強的頂著風吹雨淋,走到今天,至於你們寧家渴求之物是什麼,這麼多年了,你應該很清楚。”孔章熙沉聲說道。

寧延捧著熱茶看著窗外的竹林,“是一個忠字!”

孔章熙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公子如今是不是對這個字產生懷疑了?”

“我開始懷疑我自己了,我有些看不清我了,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堅持這個字還有什麼用,甚至不知道寧家的未來到底什麼樣,在大奉,寧家還能存活多久,會不會是下一個公孫家或者秦家。”寧延迷茫的嘆息道。

“行大道,問本心,行走落花,坐看秋葉,世道紛雜,太多人都被權利和名譽矇蔽了內心,能清楚的堅持自己本心的人很少很少,就好像有條大道通往功成名就,可是在這條路上有太多的岔路口,或金錢,或名利,或地位,世人大多貪婪,從而迷失在這些虛無之中,能走到最後的人很少很少。”孔章熙耐心的說道。

“可我也只是普通人,一開始的我想要的也不過是家裡人平平安安,可到最後我發現,當善良的外衣沒有盔甲包裹時,等待他的只會是無情的屠刀;現在的我想變成他們想要我成為的那樣,一個奸臣,佞臣,目無王法的梟雄,謀朝篡位的野心家!”寧延雙拳緊握,緩緩說道,“夫子,我的本心已經找不到了。”

“你說找不到的時候,你已經找到了,只是你不想面對。”孔章熙起身來到窗前,推開木窗,窗外風吹竹葉的聲音清晰了幾分,“你骨子裡是純善之人,世間的汙濁並未汙染你的本心,你看不到他是因為你沒有剝開那些汙穢,當你一層一層的將那些汙穢剝開之時,你就會發現,你的本心依舊清澈。”

說著孔章熙緩緩伸手,一抹淡藍色真氣飄向寧延,“寧公子,不如試著找找你的本心。”

“尋找自己的內心嗎?”寧延怔怔說道,腦海中的他此時似乎步入了一個虛無的世界,自己四周都是高牆,高不見頂,他往前走,不行!往後走,不行!往左往右都是走不通!

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面前的牆壁上爹孃的容顏一閃而過,寧延雙目通紅大喊道,“爹,娘!”

可是眨眼間畫面就變了,那是一個冬天,冰天雪地裡躺著兩具流血的屍體,是他父母的。在父母身後還有一面倒在雪中的大奉黑旗。

“不,不要!”寧延雙拳緊握,體內真氣噴湧而出,但一股沖天威壓從天而降,將寧延的真氣硬生生的逼回了體內。

此時的書房內,房門緊閉,孔章熙盤膝坐在寧延對面,身體四周瀰漫著燦爛真氣,盤膝而坐的寧延劇烈的喘息著,額頭上汗如雨下,孔章熙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在自己的大腦中,寧延瘋狂的捶打著面前的牆壁,想要衝進去看看爹孃,“爹,娘!延兒來看你們了。。”

聲音猶如石沉大海,再無聲息;在寧延悲痛欲絕之時,畫面再度一閃而過,此時出現在的他面前的是景文皇帝高遠,高遠坐在太和殿的龍椅上,下面群臣俯首,此時的他彷彿也了重新回到了太和殿,穿上了自己的三品朝服,在他的兩側,於公明,魏正醇,胡尚儀,朱友鈞,袁亥北,等人分列兩側,穿上官服的眾人看上去格外精神,寧延愣住了,這到底是不是夢啊。

高遠起身看向寧延,微微一笑,“寧愛卿來了,朕決定要施行新政了,朕要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

“哎,寧愛卿,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有什麼意見啊,沒事,咱們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寧延拼命的搖著頭,他知道高遠已經走了,眼前的不過是幻想,這太假了,根本不真實,這不是真正的太和殿。

於公明走過來一隻手搭在寧延肩膀上,笑著說道,“寧延,等有一天我當上了丞相,你可得好好幫襯我,咱們把大奉變成千年來最厲害的大奉。。”

一身鐵甲的朱友鈞也走了過來,“這可不行,五少爺可是要跟著我上陣殺敵,做一個讓蠻子聞風喪膽的大將軍的。”

寧延笑了出來,可是笑著笑著他就哭了,“對不起,這都是假的,假的。。”

“嗡!”太和殿不見了,朱友鈞,於公明他們也都不見了,視線一轉,寧延不知何時來到了潞州成陽城。

“嘭。”一聲巨響,一股雷電真氣猛然衝向自己,寧延下意識的準備運轉真氣,然而下一秒,一頭真氣青牛從背後衝了過來,熟悉的畫面浮現在面前,寧延眼眶蹭一下就紅了,在他身後的正是那個操著一口老黃牙,喜歡喝酒的老宋頭,此時的老宋頭精神抖擻,衝著面前的天師府陸平河大喊道,“姓陸的,咱們打個賭,賭我今天能讓寧延離開,賭你打不過我!”

在那陸平河身邊,還站著高嘯,寧延拼命的喊著,“老宋頭我來幫你,他們今天都得死在這!”

真氣執行,那滔天的神魄境真氣剛剛冒出來,又被一股從天而降的威壓壓了下來,寧延紅著眼睛朝天上看去,怒吼道,“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要救老宋頭。”

聲音很大,但無人回應,寧延牙關緊咬,真氣再度衝出,這次真氣逆行,兩股真氣拼命的往外湧去,這次還是碰到了那股離奇的威壓,只不過這次沒有在壓下來,而是慢慢的往外溢。

房間內的孔章熙額頭上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緩緩睜開眼睛的他看向此時臉色蒼白的寧延感慨道,“好可怕的實力。”

現在的寧延身處幻境,若是任由其執行真氣,一旦衝擊到意識和丹田,那寧延這輩子都出不來了,為了幫助寧延找到本心,走出心魔,孔章熙用儒家心法幫他構造了一個幻境,然而這個幻境只能靠他的內心走出來,而不是真氣。

一層層的真氣不斷壓制著寧延時刻噴湧而出的真氣,只不過孔章熙的堅持格外艱難,但他別無選擇,“壓不住了!”

孔章熙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寧延實力這麼可怕,真氣已經快要衝到頭頂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抹淡藍色真氣突然將寧延包裹在內,那剛剛要衝出去的真氣,“嘭!”一聲直接被重新壓了回去。

孔章熙直接噴出一口逆血,抬頭看去,門口處,一個白面書生正緩緩伸手朝裡面走來,周身佈滿真氣的他神色凝重的走到寧延身後,用藍色真氣將寧延籠罩在內。

看到面前男子,孔章熙搖頭苦笑,眼神驚喜的看著他,“路顏。。”

此時的幻境中,陸平河的雷電真氣已經快要衝到老宋頭臉上了,眼看自己就要運轉真氣幫著老宋頭擋住這一擊,千鈞一髮之際,一抹比之前要強大無數倍的威壓瞬間從天而降,將寧延的希望一下子打回了谷底。

“嘭。”巨響隨之而來,寧延瞪大了眼睛怒吼道,“不要!”

這是寧延第二次看到老宋頭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還是和當年一樣無能為力。

畫面一閃而逝,顧不上傷心的寧延又來到了下一個畫面,前不久他剛剛經歷過的徵山原戰場。

侯成廉帶著大哥寧鶴來到兩軍陣前,寧延怒吼道,“放開我大哥。。”

身後西羌千軍萬馬直衝自己而來,這次寧延的身後沒有定州軍,沒有項州軍,沒有任何人,只有一座高牆。

“啊!”寧延脖頸處青筋暴起,眼神充血的他怒吼著。

“咔嚓!”畫面再度消失,眼前的所有畫面都變成了從天而降的海棠花,聞不到花香,看不到畫面。

寧延抱著頭趴在地上痛哭,“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折磨我,你到底想要我看到的是什麼?是什麼。。”

“臭流氓,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啊,男子漢流血不流淚,這可是你說的,快站起來啊!”一雙精緻的繡花鞋映入眼簾,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雙熟悉的手,抬頭看去,初見之時的紫衣虞兮檸正衝著他笑,眉眼彎彎,比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還要好看。

“兮檸!”寧延木訥的攔著面前的虞兮檸,在她身後,爹,娘,老宋頭,大哥寧鶴,於公明,大黑朱友鈞,胡尚儀,還有景文皇帝高遠,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了出來,都對著寧延伸出了手。

“延兒,天下不缺皇帝,但缺少一個將天下裝在心中的人,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爹很高興,大膽的走吧,不管如何,爹都支援你。”寧致笑容慈祥的看著寧延。

“延兒,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做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娘看著你不開心,會心疼的。”說話的是寧延想念許久的母親。

“弟弟,群峰環繞之路鮮花盛開,大道就在腳下。”寧鶴看著弟弟,會心一笑。

“寧延,哥幾個相信你。。。。”

。。。

此時的寧延似乎明白了什麼,心中陰霾一掃而空,眼前也出現了久違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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