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去走走……
找我三哥沒用，他不會讓我出去的。
找瓚哥哥也沒用，他現在一瘸一拐的，還沒我挺著個肚子走得快。
找馮源更沒用，他不敢。
唯有南晨寺。
這傢伙連砍頭都不怕了，還怕把我拐走嗎？
何況是我拐他。
遞給我一串糖葫蘆，裡面不是山楂，是黃澄澄的山藥，看起來不那麼酸甜可口，吃起來卻香甜軟糯。
“山楂你吃不得。”南晨寺一笑。
我點了點頭：“寺哥哥很有經驗嘛。”
南晨寺眼中閃過一點點遺憾：“嗯。”
“書昕呢？你把她藏到哪裡了？”我們兩個人換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溜達出來的時候，行館門口的衛兵都是南晨寺的手下，看見也當沒看見。
“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南晨寺笑道。
“你為什麼不在同著鎮國公一起去陰沉河的時候走掉？咱們不是說好了？聽聞你們已經下水了，才知道……瑤仙藥脈斷了。”我把糖山藥舉到他面前給他吃了一口。
摸了摸我的頭髮，南晨寺眼中的擔憂來得清楚：“傻丫頭，我人走了容易，‘擔心’留在這裡是帶不走的。還不如留下給你找到瑤仙，到時再一走就可了無牽掛了。”
我一笑不語。
能成為這麼好的朋友，勝似兄妹的朋友，自然是一路的人，知道彼此的性情。我若是好了，他自然一去不回，我若是一日不得解藥，他怕是再不肯走的。
可是，我沒有解藥了。
連百里明月都束手無策。
心底嘆息，臉上卻不肯帶出來，吃了糖山藥，又吃松子，嗑得咔咔響。
“怎麼了？不開心？”南晨寺將一把剝好的松仁放到我手裡。
“嗯，不開心。”我努了努嘴。
“同意嫁進宮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有這樣的一天一點也不新鮮。我能明白皇上的心思。你別怪他，他也很努力地待你好呢。”寺哥哥笑道。
“寺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我望著南晨寺好看得一如雨中山寺的臉，欲言又止。
“沒有。”南晨寺搖了搖頭，“我沒有想過要和榮瑜白頭偕老。”
沉默，在一瞬間落在心裡，落成了一點點憂傷和一點點灰燼。
“但是你不一樣，傻丫頭。”南晨寺笑了，拉起我的手，“你太動人了，又聰明又漂亮又爽朗還有些可愛的刁蠻，是個男人都擋不住這樣的姑娘。如果是我娶了你，說不定真的會忘了書昕，願意和你一起白頭到老。”
“你就騙鬼吧！”我一捶他的胸口，“還不是咱倆先認識的？！你要是想娶我，還等得到皇上？”
“現在也不晚，要不咱倆走吧？”南晨寺一拍手，“認真”道。
哈哈大笑，我倆也不顧周圍人看著這一對好看的人兒瘋瘋癲癲的，兀自又吃又喝，嘻嘻哈哈，買燈籠就買了七八個，掛在馬屁股上，遠遠地看起來像是被燙了一串燎泡。
“回去吧。”逛了半個下午，南晨寺瞧著我臉色已微微紅潤，笑著說道。
“不回去，回去幹什麼？看人家秀恩愛啊？”我搖頭。
“恩愛不會總是秀的。你瞭解皇上，他重情義，可也知道責任。”南晨寺溫和笑道。
我沒法否認，也不想承認，只是低著頭不言語。
“微微，你覺不覺得施仁策有一點奇怪？”南晨寺走在我身邊，忽道。
我當然覺得！
忙抬頭看著寺哥哥，不住用眼神回答——哪裡是奇怪，簡直是太奇怪了！
“按說，大周與大秦並立天下已數十年，雖說不上針鋒相對，但是交好也並不多。倒是施仁策登基以來，總有幾件重要的事情發生，比如泉靈的和親，再比如這次越境的會見。其實在我們看來，施仁策並沒有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
南晨寺這話簡直說到我心坎裡去了。
“還有，之前施仁策頒佈聖旨，大肆尋找瑤仙，我覺得他說不定……真的是在為我尋找。我覺得他也許是有所圖的。”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
南晨寺一笑：“這個圖謀，我想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震驚了。
“不止我，皇上也知道。”南晨寺輕輕轉過我的肩膀，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整片隱隱可見的連綿山脈，“微微，你知道那邊是哪裡嗎？”
我咬著嘴唇，想了又想。
“燕州六郡？！”當我恍然醒悟，心中不禁駭然。
“對！那就是傳說中的燕州六郡，在它之外就是著名的秦周之界——潼門關。”南晨寺眼中星芒閃爍，隨著他的目光，我好像霎時便生出了翅膀，直飛到了遙遠的群山之頂，俯瞰了一整片的山河。
“在這茫茫的戈壁之上，無水無草亦無人煙，可是在燕州六郡，人們生活平靜，豐衣足食，真的就是一片與世隔絕的桃花源，與這戈壁灘便如同兩個人間一般。”南晨寺笑道，“可是它的傳奇遠不在此。”
“它的傳奇在於因為一個女子的到來，而山河易主？”我不禁跟道。
“對！當初大秦國君施仁策，便是用這山中的六個郡城，換了泉靈而來。”南晨寺點頭。
“那為何這樣的代價換得，卻不能好好珍惜？”我想起了泉姐姐的手，泉姐姐的羸弱不堪。
南晨寺搖了搖頭：“泉靈美貌多姿，聰慧異常，很難想象她為何不得秦君鍾愛，竟以小小的美人身份，過得如履薄冰。”
“所以哥哥覺得……”我望著南晨寺，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我覺得，施仁策後悔了。隨著大周的日益強大，列土封疆，他現在十分想要回曾經屬於大秦的國土，燕州六郡。”南晨寺目光炯炯，“那什麼籌碼是最合適的呢？當然是咱們在苦苦尋找的瑤仙。”
“哎……我謝謝他！他也太瞧得起我了，以為我和泉姐姐在榮璋的心裡一樣重要嗎？豈不知換出去容易，換回來可就難了。”我搖頭道。
“你這也是妄自菲薄了。”南晨寺笑道，“你可知道施仁策集結部隊，在離著燕州六郡最近的犬山城駐紮，就是做好了接收土地的準備。榮璋明知如此，卻半分兵力部署也未做出，你覺得以他的個性，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什麼？”我一臉懵，這次是真沒猜明白。
“哥哥這可是冒著殺頭的罪告訴你的，有一封皇上親書的密旨就在我手上，一旦施仁策找到瑤仙，以此為換，我便可例行燕州六郡的交付之責了。”南晨寺用手握住我的肩膀，眼中笑意點點，“傻丫頭，世上薄情人無數，痴情人卻少之又少，可是偏偏你就找到了一個。所以不用難過，給他一些時間，也給你自己一些時間吧……好不好？”
好嗎？
我想……
那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