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營中遲遲等不到風煜月的風景瑞,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帶著餘下的人趕往少陽城外。
昨日的火燒得很乾淨,如今少陽城外那是連一點血跡都看不見,只是隨風而起的灰比以往都多,讓人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城門還是同昨日一般大敞著,一眼便能看到郡中景象。
依舊淒涼。
眾人深吸一口氣,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踏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一步,又一步。
一路上,雖不見郡中百姓,卻也不見西遠軍,他們知道,他們大概是又有家了。
一直走在前頭的風景瑞停下了,他看向遠方,“不必再跟著我了,去你們想去的地方吧,順便將我們勝利的訊息傳給他們吧!”
一聽到終於能去看看牽掛的家人是否尚在人世,壓抑了許久的心再次歡躍。他們用上衝鋒陷陣的勁跑向家的方向。
一向有淚不輕彈的男兒們,邊跑邊擦著眼淚,邊跑邊擦著,他們害怕被淚模糊的眼,會看錯了家。
可這場單向奔赴,終究是會有人歡喜有人悲。
風景瑞看著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漸漸遠去,突然笑了。
真好,他們至少在此刻還有期盼,可我,早就沒了盼頭,我該去哪?我的家又在哪?
最終,他還是決定去尋尋他那輕易向他許下承諾的僅剩的親人。
他走上了昨日風煜月走的那條小道上,他同樣在那棵大樹下前駐足。
他看見樹下整齊躺著曾在少陽府中有說有笑的人。
“砰!”風景瑞的拳頭狠狠砸在了粗壯的樹根上,好不容易消失的血腥味再次出現。
“總算來了。”
風景瑞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
“清幽居。”
清幽居,那是風煜月的住處。風景瑞沒多想,便朝清幽居走去。
反正他也就剩這條命可丟了。
“他怎麼了?可是受傷了?”一進門便看到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風煜月,風景瑞三步併成一步跑了過去。
“他很燙,可能是我傷到他了。”墨宸霄多想去觸碰躺在床上的人兒,可他不敢,他於火中誕生,現今的他已漸漸控制不住自己了。
風景瑞在墨宸霄警惕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風煜月的額頭,而後鬆了口氣,“許是悲傷過度,得了熱病,找個可靠的郎中看看便可。”
話剛說完,一轉頭,墨宸霄便不見了,風景瑞先是呆愣在原處,而後很快便接受了,不管對方是不是人,至少目前看來,並不會與東方為敵。
就在他端來一盆水,準備給風煜月擦拭身體降降溫時,墨宸霄帶著一個揹著木箱的老人家出現在他身後。
“這位是?”風景瑞看著驚魂未定的老人疑惑道。
“郎中。”
風景瑞雙眼發亮,上前拉住老人的手,“舍弟渾身發熱,還請老先生看看。”
於是乎,還未從驚嚇中緩過來的老郎中被風景瑞強勢地拉到了床前,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凳子上。
風景瑞將風煜月那藏在袖口下的左手腕擺在老郎中的眼前,“老先生,搭個脈看看?”
給人看了幾十年病的老郎中,出於醫者本能,一看到白花花的手腕,便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即便此刻的他迷迷糊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老郎中閉口不言,眉頭卻是越皺越緊,許久過後,他起身用手輕輕扒開風煜月緊閉的雙眼,然後又坐回凳子上,繼續把脈。
這可把一旁的兩人急壞了。
“怎麼樣?是熱病嗎?能治嗎?”風景瑞急切問道。
老郎中搖著頭,依舊不語。
“這是何意?”風景瑞這輩子都沒對誰這麼有耐心過。
仍是不語。
見老郎中把了整整一炷香的脈也沒能得出個結果,墨宸霄面上的慍怒不加隱藏,“你若是繼續浪費時間,本君不介意再殺一個人。”
還在狀況之外的老郎中瞬間緩過神來,就像是看著洪水猛獸般驚恐地看著硬生生將他帶到這個地方的高大男子。
見這老郎中仍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墨宸霄便上前走去,起了殺意。
老郎中哪受得起這驚嚇,趕忙跪地,“不是熱病,不是熱病!”
“那是什麼?”墨宸霄不再向前。
“恕老夫才疏學淺,著實不知究竟是何病症。”老郎中邊說邊觀察著那“殺神”的臉色,見其面色不善,又道,“可否將這位公子發病前所經歷的不平常的事告知於老夫?”
“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墨宸霄垂眸,言簡意賅道。
“難怪會一直昏睡不醒,不過為何會發熱?”老郎中自顧自嘀咕著。
“老先生若是知道些什麼,可否告知?”風景瑞還是第一次對誰這麼恭敬,他將跪在地上的老人扶起,為其拍去沾在褲子上灰塵。
得了尊重,老郎中也不再畏畏縮縮著,也找回了作為醫者的自信,“老夫猜測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潛意識裡無法接受。”
“那該如何?”風景瑞追問道。
“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也無能為力,找個於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或許能喚醒他。”老郎中垂頭思索了一番,“至於為何會發熱,老夫著實是不知。”
很重要的人,我算嗎?不,阿煜早就不記得我了,在阿煜的心中,我不過是一個還算有用的稱手工具吧。
很重要的人嗎?好像已經沒有了,我這個從小便針對他的堂兄,對他而言,沒了會更好吧。
眼見著兩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老郎中背起藥箱,躡手躡腳地從遠離兩人的地方朝門外走去。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先遠離那個陰晴不定的“殺神”最為重要。
只是他的右腳才剛踏出房門,身後便傳來那令人情不自禁感到畏懼的聲音,“多謝。”
而後,他便又回到了最初被擄走的地方。
“定是老夫還沒睡醒,對,就是這樣。”老郎中如是安慰自己。
既然知道了不是因為自己才害得風煜月發熱,墨宸霄便放心靠近床上的人,觸控著不省人事的風煜月。
他將手搭在風煜月的額頭上,探索著其現下的腦海意識。
是那麼得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