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宮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裡的醫生護士已經走光了。他抬起頭，看向陽光斜射進來的窗沿，發現雲綰容正端坐在那。
她的半邊臉被陽光打得純淨無瑕，甚是好看，南宮一時竟有些看呆了。
聽到床邊的動靜，雲綰容看向南宮，“你醒了！”她看起來分外開心。
“我怎麼了？”
“你被打了鎮靜劑，老老實實地睡了3、4個小時，餓了沒？這會兒吃午飯稍晚一些，但不吃的話撐不到晚上。”
南宮猛地坐起，身體有些睏乏，但他無暇顧及，“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怎麼了， 慌慌張張的？”
“李明閣到底在哪兒？”
雲綰容的眼瞼稍稍垂下，片刻之後抬起，“也在這家醫院。醫生說你身體沒有大礙，但仍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他建議你最近不要去看李明閣……”
“我必須去，他在哪兒？”南宮掙扎著下床，他的腿一個趔趄，險些滑倒，發現自己的袖口被藍白花紋裝飾，才明白自己穿上了病服。
雲綰容趕忙撐住他，嘆了口氣，“那我帶你去。但你得答應我，不要激動。”
“我答應你。”南宮看著雲綰容的眼睛說道。
於是，雲綰容扶著南宮，離開病房，穿過走廊，走向電梯，來到醫院大院。
一路上，南宮都沒有說話，這讓雲綰容有些擔心。
她清了清嗓子，“昨天我知道了一個同事的八卦，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一個經常去健身房的小哥哥。他呀，竟然是0……”說到這兒，雲綰容捂著嘴巴輕笑起來，“據說在杉原，遍地飄零，無依無靠……”
南宮滿腦子都是李明閣，一時沒有反應，她繼續說道，“更搞笑的是，之前有個女同事看上他了，得知他是一個0，那個表情相當精彩。不過她振作的很快，用她的話說，輸給男人沒什麼好丟人的……”
“謝謝你，但是我現在沒有心情。”南宮看著雲綰容，輕聲說道，“我會振作的，你放心。”
聽到這兒，雲綰容抿抿嘴，點了點頭。
他們不再說話，來到另一座較矮的建築，走進電梯，按下負一層。
南宮看到，按鈕旁邊寫著太平間三個字。
叮的一聲，電梯在負一層停下，梯門向兩側開啟。
“你跟我來。”雲綰容摻著南宮的右臂，向前走去。
南宮點點頭，他感覺這裡頗有一種清冷的氣息，不知是環境如此，還是自己心境如此。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性醫生起身迎向他們，“你們是誰，來這兒幹嘛？”
“今天上午送來一個20歲出頭的年輕男性，我還來看過他。這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因為……一些原因，他上午沒來成。”
那男醫生看了雲綰容一眼，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你啊。那個年輕人可真是……”他剛打算說些什麼，看到了臉色很不好的南宮，住了嘴，“……這不符合規定，但看在這小夥子身體也不太好的份上，我就讓你們看一眼。”
說罷，他轉身向後走去，“過來，這邊。”他邊說，便走向走廊的第三扇門，掏出身上的鑰匙，把門開啟，“進來吧。”
三人魚貫而入，一股寒意傳遍南宮全身，他不禁顫抖了幾下。
“我只給你們幾分鐘時間，抓緊看。”醫生走向右手邊第五個櫃門處，將櫃子拉開，李明閣的身體呈現在南宮面前。
他的脖子已經被矯正，但脖頸處仍然有明顯的凹痕，讓人產生生理性的不適。
南宮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夥伴，想起他白天還生龍活虎地教育自己，此刻卻因自己而死，躺在這冰冷的地方，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看向手裡的面具，深呼吸一口，默默地在心裡祈禱能夠發生一個奇蹟，之後緩緩地將它抬起，調整面具的方向與李明閣的臉平行。
“你要幹什麼？”雲綰容問道。
“我也不知道。”南宮搖搖頭，“我覺得我應該給他戴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面具戴在李明閣頭上。
一秒，兩秒，三秒，很多秒過去，無事發生。
南宮心中的巨石轟然落下，彷彿苦苦支撐決堤的砂石一般頃刻間碎裂，所有負面的情緒被放大無數倍之後如滔滔江水般將他席捲。
如果說，他之前尚可以保持平靜是因為心裡仍舊抱有一絲幻想，那麼現在，這最後一絲幻想的破滅無疑是對他更加殘忍的傷害。
他失聲痛哭起來。
“你答應過我，你不會激動的。”雲綰容哽咽著說道。
南宮只是自顧自地哭著，他完全不能抑制自己的痛苦，任由這種感情傾瀉而下。畢竟，那是自己十數年的好夥伴，也是自己在這座城市裡唯二的光。
更加令他痛苦的是，是他親手將這束光芒熄滅。
自責與痛苦糾結在一起，他幾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存在，世界再一次天旋地轉。
“隊長，隊長……”朦朧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那是一個從未聽聞過的女聲，她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隊長，隊長……”更多的聲音加入進來，是一個，不是，是兩個男聲。
南宮的視線開始從朦朧中聚焦，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片夜色之中，銀色的圓月高掛夜空，灑下清冷的光輝，而自己正躺在地上，他的身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扶著他的肩膀，而兩旁是一男一女。
應該就是他們在叫自己，可他們是誰？
南宮舉起雙手，發現自己的膚色變淡了，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再一次來到了那個世界。
也許是更換了身體的原因，他發現數秒之前山崩地裂般的悲傷此刻只餘下絲絲嫋嫋，已不足以影響他的情緒。
甚至眼中也沒有一絲眼淚。
這更令他失落。就連痛哭，他都沒有為摯友堅持太久。
“你醒了。”看到南宮睜開雙眼，那個女性柔聲說道。
“有隊長在，我們就有機會出去了！”另一個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