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那日,蕭姮一早就派車來接柳雲眠去離郡王府,然後帶著她一起乘車進宮。

柳雲眠看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十分緊張。

都這樣了,還得雲淡風輕,言笑晏晏,皇子妃,真的不是誰都能做的。

觀音奴坐在柳雲眠身邊,低頭自顧自地解著他的九連環。

小白跟著其他人坐在後面。

“眠眠,今日你就跟著我。不用緊張,萬事都有我在。”蕭姮笑著安慰柳雲眠。

柳雲眠點點頭:“好。”

事到臨頭,現在除了好好應對,也沒有其他辦法。

她們在宮門口下了馬車。

離郡王和陸辭也從馬上下來。

蕭姮笑道:“走吧。”

離郡王卻怒道:“眼睛都瞎了嗎?沒看到郡王妃有孕嗎?還不送軟轎來?”

柳雲眠默默地給他點了個贊。

有時候,瘋批也有瘋批的好處。

比如這時候,有人想裝聾作啞,就能立刻戳穿他們。

不過她也好奇,這偌大的宮裡,就沒有誰是離郡王害怕的嗎?

幾個當值的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動。

離郡王伸手就要抽陸辭的劍。

太監們見狀不好,忙道:“奴才這就去催軟轎。”

說完,幾個人你爭我搶,屁滾尿流地走了。

蕭姮從始至終,面色從容,一個字都沒說。

很快,太監們就抬來了四人軟轎,柳雲眠扶著蕭姮坐上去。

蕭姮卻拉著柳雲眠一起到轎子上坐。

晃晃悠悠將近一刻鐘,轎子才停下。

柳雲眠心說,宮裡可真大,蕭姮這樣懷孕的月份,如果真靠自己走進來,最輕也是腿腳浮腫。

一行人進了慈寧宮,離郡王帶著陸辭先到偏殿,先讓女眷拜見。

離郡王叮囑了蕭姮幾句,十分不放心。

而陸辭,則只笑著看了柳雲眠幾眼,對她點點頭。

柳雲眠頷首,跟著蕭姮一起進去。

太后坐在正中,看眉眼十分嚴厲。

她身邊坐著兩位太妃,下首則是皇后。

皇后的下首,有個容貌秀麗卻難掩憔悴的女子,臉上脂粉很厚,正強打精神對著眾人笑。

柳雲眠隱約猜測,那應該就是剛剛生產的燕王妃?

看她氣色,可不太好。

正常人就算剛生過孩子,也不至於如此。

感覺她這一胎,應該不容易。

如果不是離郡王從太子之位被廢,那現在燕王妃站的位置,應該就是蕭姮的位置。

蕭姮攜柳雲眠,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禮。

“恭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柳雲眠就像一隻應聲蟲,跟著蕭姮小聲說著。

太后明明可以說“免禮”,但是她卻沒有。

她等著蕭姮艱難地蹲到實在沒法蹲下去的程度,又過了一會兒,看蕭姮身形搖晃,才極冷淡地讓她起身。

蕭姮奉上賀禮——六十六個刻有“壽”字的金元寶。

簡單粗暴,箱子一開啟,幾乎閃瞎人的眼。

柳雲眠之前不知道她準備的禮物,見到這樣的場景,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這不等於——來,給錢,喜歡什麼自己去買!

能不能再走點心?

離郡王什麼都幹得出來,不足為奇;可是蕭姮也這般,那就耐人尋味了。

看起來,蕭姮和太后的關係,也很一般。

而蕭姮,也很剛啊!

偏偏蕭姮還溫聲細語、煞有介事地回稟:“太后娘娘,這六十六個‘壽’字,是找六十六個壽星書寫。原本是想著裱起來送給您,後來郡王說,禮太輕,所以便刻在了金子上。”

看,我們多有心,多捨得。

太后臉色著實不算好。

用腳想想都知道,她怎麼會喜歡這種暴發戶風格的禮物?

可是偏偏蕭姮說得那麼誠心,又不能發作。

太后冷冷地讓蕭姮到旁邊坐,絲毫不給她留面子道:“燕王妃雖然比你年輕,但是處事妥帖,以後你也要多學著點。你現在要自持身份,不要以為自己還是個丫鬟!”

柳雲眠臉上都有些掛不住,心裡罵道,這老虔婆,一點兒不積口德,也不怕下了地獄被拔舌頭。

沒想到,太后竟然還喋喋不休。

“女人最忌掐尖善妒,不要自己把著男人,做那無知婦人之態。”

柳雲眠心說,差不多得了,真討厭。

皇后不喜歡蕭姮的原因,她聽陸辭說過。

可是不都說隔輩親,愛屋及烏嗎?

太后不喜歡離郡王?

還是太喜歡離郡王,所以才看蕭姮不順眼?

隨著年齡增長,很多人會變得平和;沒想到太后竟然這般尖酸刻薄。

這是多缺愛,才扭曲成這樣?

柳雲眠心裡瘋狂輸出,但是面上卻低垂著視線,沒有洩露分毫。

她要是輸出,那就是以卵擊石,正好給了太后發作的藉口。

蕭姮從容笑道:“多謝太后教誨。”

沒想到,皇后也落井下石。

“太后娘娘教誨,都是為了你好。”她冷冷地道,絲毫不給蕭姮顏面,“古人有云,吃虧是福。既然享受了這滔天的富貴,就得經得住委屈。不要小家子氣,動不動就誰都欺負你的樣子。”

柳雲眠:瘋狗婆媳。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卻飽受眾人目光洗禮的觀音奴抬起來頭。

他用點漆一般黑色的雙眸直視皇后。

眾人見狀,不由意外,又有些吃瓜的欣喜。

這一看,就是不服啊!

這個孩子,身上頗有些傳奇色彩。

生而聾啞,長大竟然好了,而且十分機靈。

不過許多人,只是聽說,並沒有真見到。

所以今日觀音奴出現,即使沒見過他的,也一下就猜測出他的身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想看看他到底如何。

蕭姮感覺到了觀音奴的目光,心裡一驚,不動聲色地把他往後拉了拉,將他半邊身子藏在身後。

但是觀音奴卻朗聲道:“母妃,皇祖母這樣說不對。”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柳雲眠:壞了壞了。

蕭姮則當機立斷開口道:“童言無忌,還望皇后娘娘包涵。”

說話間,她給了柳雲眠一個眼色,讓她帶觀音奴下去。

皇后卻不依不饒:“放肆!蕭姮,你是如何教導皇孫的?”

她先是連名帶姓地喊蕭姮,然後又扣下一頂不好好教導皇孫的名號,實在居心險惡。

——蕭姮不像她親兒媳婦,倒像她的仇人。

難道皇后有戀子情結?

太后也要說話。

柳雲眠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幫著皇后。

沒想到,這婆媳倆竟然是同盟?

可是觀音奴搶先說了。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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