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過後，再沒有去過縣中。除了本子上留下的通訊地址外，三年的同學幾乎都失去了聯絡。人生很忙，很多事情身不由已。接到錄取通知書後，爸媽很高興，不管怎麼說，算是有出息了，家門增光。距離開學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我想找個活，掙點學費了。
王大福過來找我，說假期也沒什麼事情，叫我和他出一趟門，開學前散散心，就當給廠子幹活了，有勞務費。
我當然明白，這是變著法給我學費！
王大福告訴我去沙長市，一個朋友推薦了一個大型養雞場，說想從北方進點飼料。如果這個專案談成了，三福飼料廠的營業額可以翻上幾番了。王大福還告訴我，叫上我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我考上了沙長市的學校，除了見見世面，順便去看看我報考的民生學校，算是提前熟悉一下。
我提議把天賜叫上，我們算是同齡人，可以說說話聊聊天，有共同語言。和王大福年齡有差距，有代溝。王大福當然沒意見。
1988年7月27日，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車，第一次離開渤海地區，第一次踏出了渤海這個生活圈。那種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看到外邊廣袤的土地向後奔跑，群山峻嶺在身邊穿越，無不感嘆世界之大和祖國大好河山的俊美。
一路之上，第一次吃上了盒飯，雖然味道不怎麼可口，但是鐵路廚師做的專業飯。唯獨一點不滿意的就是太貴了，量少了點。每頓飯我和天賜都會吃上兩盒，大福看到我們狼吞虎嚥的樣子，就會開心地笑。
第一次坐火車，才知道火車上廁所不分男女，誰先佔，誰先用，人多了就排隊。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不分出男女來，這多不文明？
從渤海市到沙長市路程28個小時，第一次坐火車，一次管夠，屁股坐的都發板了。
第一次來到我即將上學的城市，心情很激動。沙長市比渤海市可是大多了，樓房都很高，馬路也寬綽，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人們的穿戴比我們那個小地方可是時髦多了，奇裝異服，看著眼花繚亂。下了火車，上了公共汽車，足足倒了四趟，來到沙長市郊區的。一路之上，算是看明白了，原來沙長市就坐落在山裡。四周環山，景色如同仙境。
按照地址，我們來到一個叫做荷塘村的地方，經打聽，找到了荷塘養雞場。遠遠地就聞到了雞屎的味道。這個養雞場規模可以，二十多排房子，雞雞嘈雜，讓人心神不寧。
找到了場長的辦公室，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迎了出來。一番寒暄，主人把我們讓進屋裡。
“我叫陳英，歡迎來到沙長市荷塘養雞場。”這個叫陳英的中等個，穿著一身衣服，打著領結，十足的老闆形象。
王大福先是把荷塘雞場誇了一遍，然後進入正題。
“王大哥介紹，都不是外人。我們三福飼料廠生產的飼料絕對一流，價格合理，希望您用我們的飼料！”王大福說道。
陳英看著一身土氣的我們，剛才的笑容藏了起來：“王大哥不是外人，只是你們有什麼誠意叫我用你們的飼料？要知道，中國生產飼料的廠家很多！”
王大福好像被問住了，天賜也有點迷茫。大老遠來這裡，生意談不成，28小時的火車白坐了。
“我們有信譽，誠信是我們廠的立廠根本，這就是我們的底氣!”王大福這麼一說，把我都震住了，這詞說得好！王大福有兩下子！
“信譽？信譽值幾個銅板？哪個廠子不講信譽？”陳英看我們的眼神開始有點蔑視了。翹著二郎腿，欠揍的德行。
這時候，進來兩個美女，給我們每人沏了一杯茶。其中一個美女看了我們一眼，捂著嘴嬉笑著走了出去。我看到天賜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這簡直就是羞恥！大城市的人都這麼瞧不起人？
王大福燒雞大窩脖，頓時接不上話來。
“陳老闆，大城市的人素質應該很高的，買賣掙錢不止靠的是運氣，更多靠的是人品。”我有點氣憤，誠心誠意來談買賣，遭到這等境遇。“我們是小地方來的，土包子，可你也不是生來就是老闆，何必看不起我們呢？買賣不成，情意在。”
聽我這麼一說，王大福臉上掛不住了。要知道我說話這口氣聽起來，就是想把買賣攪和黃了！
“小兄弟口氣不小，有膽有識。窮人當自強，窮人有自尊！可是沒有資本，牛氣什麼呢？買賣不成情意在，多好的人類語言，在你這裡說出來，糟蹋了！”陳英說著在口袋裡掏出一盒“沙長”牌香菸，徑自抽了起來，吞嚥吐霧，一副傲慢。
王大福看著我，臉色有點著急和無奈，估計後悔把我帶來了。王天賜拽了拽我的衣服領，示意我別說了。
“陳老闆，剛才你問了我們的誠意是什麼嗎？我告訴你。”說著我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咧了一眼陳英：
“我們的誠意就是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快破產了，養的雞死了快一半了，牛什麼牛？穿著西服打著領帶像個人，可惜了，驢糞球子外邊光！我就納悶了，雞場都這樣了還在我們面前瞎顯擺，有意思嗎？”
陳英聽我這一通陳詞，二郎腿也不翹了，一口煙沒有吐出來，嗆得咳嗽了好幾聲。王大福趕緊說道：“小三兒，趕緊道歉，怎麼這麼說話？”
天賜看著我，一臉的問號。
“養雞場沒有賺過錢吧？材料買不來了找我們，我們來了你還這麼牛逼？沙長人都像你一樣？”
我也上來勁了，根本就沒有理睬王大福的規勸，說完，我走到王大福面前：“王伯伯，咱們走吧，這個買賣算了！”
“等一下”，陳英近乎忙亂的站了起來：“兄弟，別急！”說完，陳英趕緊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幾下，激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說道：
“高人啊！你真是高人！”說完把我讓回座位，拿起沙長牌香菸讓了一圈，沒有了剛才的傲氣。
“對不起，我們不想和你合作了。”說著，我看了王大福一眼。
“是的，小三兒說得對，這次就當旅遊了。”說著，王大福站了起來：“小三兒，快中午了，咱們吃飯去，下午去橘子洲頭，也算沒白來！”
天賜也站了起來，陳英急眼了，趕緊跑到門口，雙手伸開：“你們不能走，你們的飼料我要了，一會籤協議，怎麼樣？”
急轉直上的劇情讓王大福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我坐在沙發上一動沒動，笑了一下說道：“王伯伯，人家這麼盛情，也別客氣了！”
為了表示誠意，陳英擬好了一份協議，王大福看後沒有意見，我拿了過來提出了一點修改，我建議貨到付款修改為款到發貨。陳英猶豫了一下，說我是買賣精，聰明絕頂。王大福激動的看著我，滿滿的崇拜。
協議順利簽完，一式兩份。
“兄弟，協議簽完了，我們都不是外人了，那你得給我幫個忙了！”陳英看著我說道。
“什麼忙，幫得上一定幫！”
“兄弟剛才說我養的雞快死一半了，不瞞你說，還真是。建場三年多了，每波雞最後只剩下一半左右，就沒有賺過錢。”
王大福以為我剛才順嘴跑火車呢，現在看來，我說的是對的，驚訝的看著我。
“我也是瞎蒙的，蒙對了而已！”我笑著說道。
陳英差點急眼：“兄弟，不帶這麼玩的。協議都簽了，現在你說蒙的？北方人都喜歡這麼玩？”
“王伯伯，中午了，肚子餓了，咱們吃點飯去吧！”說著我站了起來，向外邊走去。
“我請客！”陳英說著跟在後邊，把剛才那兩個美女叫了過來，吩咐她們定個飯店，點上一桌硬菜。安排完，陳英執意叫著我們在雞場裡轉了一圈，給我們介紹雞場的情況，不時地打量著我。
我知道這小子的想法，這是拋磚玩呢。
中午的飯特別的豐盛，美女端水倒酒，桌上海鮮飛禽，陳英小酒子一杯杯的敬。不管怎麼樣，酒得少喝，至於菜嗎，那就不客氣了。
臨走的時候，我把那倆美女和王大福、天賜支開，單獨告訴陳英，叫他用紅紙寫上“小三兒在此，諸仙勿擾”，每個雞舍的門口貼上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