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凝望相隔遙遠的你

阮子城原本以為柳元紅再也不會和他聯絡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才剛剛步行回到自己的公寓，柳元紅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阮子城想了想之後，還是點開了接聽鍵，柳元紅有點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阿城，你別急著掛電話，我不是代表公司來的，不會再給你安排直播節目了。”她顯然害怕阮子城把電話直接結束通話，所以直接把阮子城忌諱的內容剔除。

阮子城倒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既然接了電話，肯定會聽聽她要說些什麼，聲音很平靜的對柳元紅說道：“你說吧，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柳元紅明顯鬆了一口氣，深深的呼了口氣，聲音平緩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說道：“嫦娥姐知道了在公司發生的事情，公司裡有她安排的人。阿城，今天上午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也不是要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實在是，公司這邊，確實也有自己的安排。”

柳元紅的話有點邏輯不清，阮子城聽了個大概，但是對他本人來說，上午的事情也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罷了，他反正也沒有吃虧，並沒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柳元紅打這個電話，阮子城可能回到家裡，吃完午餐就忘記了。他也沒有什麼耐心聽柳元紅道歉，就開口對她說道：“柳總，公司那邊以後我都不會再過去了，上午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你不用特意打電話來道歉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可是他的回答，卻讓柳元紅反而著急了起來，連忙說道：“阿城，你能這樣體諒我的難處，真是令我太感動了。剛才嫦娥姐給龔總打了電話，還提起了你和公司的合同，她說我們強行安排你上節目是違反合同的，要安排律師團隊來公司調查起訴。”看樣子，王東娥那邊給了四方傳媒很大的壓力，所以柳元紅說完這些話以後，並沒有等阮子城回答，就繼續說道：“阿城，上午我確實沒有強迫你的意思，真的，雖然我有這個意向，但是畢竟還是要按照合同來的，真的不會強迫你的。”

當然，這些話也不過是柳元紅的辯解罷了，至少在阮子城發飆之前，她是打算讓阮子城上節目的。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麼多人都安排下去了，大家都準備好了，就你一個人不配合，怎麼也說不過去是吧。這也是管理人的一貫手段，類似於道德綁架。

阮子城對她的辯解並沒有什麼興趣，不過他也並沒有想把四方公司告到破產的意思，還是說了一句：“算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柳元紅見他這麼回答自己，立即說道：“那，阿城，你幫我向嫦娥姐求求情，解釋一下。這份工作對我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了。”

事實上，現在四方傳媒那邊，已經接到了王東娥委託律師的律師函，這件事情如果鬧大，對四方的聲譽是有很大影響的。不管怎麼說，傳媒公司強迫藝人的行為，都是一個噱頭，很可能會引起媒體的關注。何況，王東娥有錢又有人，就算沒有媒體關注，她也能讓媒體來關注。所以四方的龔總把這件事的責任推到了柳元紅頭上，讓她要儘快解決，否則，她就得滾蛋。

阮子城這個人，怎麼說呢，其實還是很心軟的，個性有點猶豫。別人對他尊敬，他也就會更加尊敬別人。柳元紅在電話把姿態放的這麼低，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拒絕。

不過說實話，他對柳元紅也沒有什麼恨意。就算今天早上她擅自安排自己的工作，阮子城也並不是很在意。最主要的是，柳元紅安排工作的時候，也確實沒有用明面上的強迫手段，不管她心裡怎麼想，至少表面上還真沒有。阮子城是個講道理的人，終究覺得還是要講點道理。

想了想之後，阮子城不太確定的回答柳元紅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和嫦娥姐聯絡上，不過我有她的威信。我可以在威信上幫你說一下，至於成不成，我不敢保證。”

有他這句話，柳元紅已經放下了大半個心，非常激動的道：“謝謝，謝謝了，阿城，只要你幫我解釋，嫦娥姐一定會原諒我的。”

阮子城就回答道：“那你等我的訊息，我在威信上和她聯絡一下。”

阮子城今天早上去公司，在公司耽擱了兩個多小時，回來沒多久又是接電話，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了。他今天一直沒有看手機，這會兒開啟手機螢幕，發現威信上有幾條新的訊息。果然，點開威信以後，是王東娥給他的留言。

阮子城點開王東娥的留言窗，第一條留言是：阿城，我在夢裡見到了你，你像天使一樣把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謝謝。

第二條留言是：阿城，我覺得我很快就要離開人世了，好想在這之前能夠再見見你，你能夠再來見見我嗎？

第三條留言是：你公司那邊有人和我通了訊息，他們想要強迫你工作，這是違反合同的，我一定讓我的律師為你出口氣。

第四條留言是：阿城，你很忙嗎？還是不想理我呢？是不是我給你帶來了困擾呢？讓你和你的女朋友之間產生了矛盾嗎？你不會生氣了吧？

第五條留言是：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對不起了，是我一直在騷擾你的，你是一個好男人，我相信嫁給你的人，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最後一條留言是：阿城，我祝願你以後能夠幸福。

顯然，王東娥從昏迷中醒過來以後，對阮子城更加關注和痴迷了。雖然她也在告別，但是這種告別，其實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絕決罷了。

阮子城看著這些留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真的，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人，這麼深情的對待自己，沒有人會不被感動。尤其是阮子城這種心軟的男人，他其實不善於拒絕別人，他也明白，如果王東娥一直溫柔以待，他甚至都會心軟下來，很可能不知不覺中就被攻陷了。

可是劉雲依相遇在前，也是阮子城真心喜歡的人，更是自己的同齡人。哪怕劉雲依相對冷淡一點，兩個人在一起能聊的話題不多，但終究，她已經走進了阮子城的心裡了，不可能再去接受王東娥。

阮子城仔細想了想後，在威信中寫道：你的身體好一點了嗎？不管怎樣，首先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我在公司那邊沒有受委屈，也沒有因為你和女朋友吵架，你不用多想，先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他的留言才發出一會兒，王東娥那邊立即就回複道：阿城，你能來見見我嗎？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可能是怕他誤會，那邊接著又來了一條留言：我的話不是說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知道我們兩個人是不可能的，我不會勉強你的。但是我覺得我的生命不會很久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能夠信任能夠託付的人，只有你了。

這些話都不是語音，王東娥瞭解阮子城的習慣，知道他喜歡用微信的文字聊天。

可是即便不是語音只是文字，卻也能夠從字裡行間裡，看到王東娥的悲觀情緒。她已經沒有了戰勝病魔的鬥志，喪失了求生的勇氣。現在想的，只是要見阮子城最後一面並囑託後事。

阮子城為她感到難過，想了想之後，在威信上回複道：你現在是在家裡嗎？我到你家裡來見你。

王東娥那邊立即回覆道：阿晨，你願意來見我？那真是太好了，我讓司機來接你，你等我司機的電話。

阮子城想著，反正要去見她，有什麼事就當面講吧。就在威信裡回覆道：好的。

從公寓裡走了出來，袁子晨決定在小區外面等待王東娥的司機。是走到小區外面之後，突然想到，這樣兩手空空的去見病人，顯得太不關心別人了，有失禮儀。

他就近在街道兩旁的小商店逛了逛，毫無頭緒，並不知道去看望病人應該買點什麼。王東娥是有錢人，按道理也不會缺任何吃的穿的用的。對她來說，送禮物送的就是一個態度，並沒有什麼實際作用。

阮子城逛了好一會兒之後，決定買個裝飾品算了，這樣不管怎樣，總是能擺出來看一看的。

他又去到小商店的禮物區，不過這裡畢竟只是小商店，並沒有什麼讓阮子城看得上眼的禮品。

畢竟是自己的恩人，阮子城也不想太過敷衍，返身走了出來，準備去別的商店看看。

只是當他走到商店門口的時候，突然一眼看見旁邊有一臺售賣機，裡面層層疊疊地擺放著一個個紙盒子。阮子城側身看去，原來這是一個盲盒售賣機，裡面放著一個個盲盒。

阮子城看了看售賣機上的說明，每個盒子的價格都是一樣的，五十元，並不貴，但也不便宜。據說每個盒子都有獎品，最便宜的沒說，最高的是價值八千元的手機。這其實沒有什麼新意，估計大多數盲盒裡面，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令阮子城有點感興趣的是，這個盲盒售賣機裡面的每一個盲盒都備註著一句帶點詩意的話，比如“飲水思源”，比如“望斷天涯路”這些。他看中了第三排的一個方形盲盒，盒子上寫著“時間的盡頭”。阮子城有一種感覺，這個盲盒裡的東西，是適合的禮物。

天氣很熱。阮子城帶著這個禮物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後，看見一輛車開到了他的身邊，低頭看去，還是老熟人，以前跟著他走過一段時間的周司機。

阮子城上車之後和他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問道：“王姐的情況怎麼樣了？”

周司機卻回答他說：“我們沒有資格去病房裡面，並不知道詳細的情況。”

看樣子，他身份不夠，要見到王東娥也不容易。

阮子城“哦”了一聲之後，沒有再說話了，坐在車後座，靜靜地看著兩旁的街景。

車子一直向前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裡。有那麼一種感悟在心頭湧起，王東娥的生命，彷彿就像這兩邊的街景，不斷的往前，卻終究還是要走到盡頭。死亡，到底是新的開始？還是永恆的結束呢？說不清楚。

突然間阮子城明白過來，劉雲依為什麼會那麼沉迷於修煉，因為她親眼目睹了自己母親的死亡，在她內心深處的潛意識裡，她其實是因為害怕死亡，所以才會選擇修煉，期望以此來逃避死亡的結局。

或許，這其實也是修煉的意義吧！她能成功嗎？能讓死亡成為生命的延續或者開始嗎？阮子城不知道。

王東娥入住的是人民醫院的特護病房。她其實已經沒救了，但是她有錢，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醫院就會盡可能的將她留在醫院裡，畢竟，這是大客戶。

阮子城在周司機的帶領下，走到病房外面的時候，有幾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在那兒。阮子城的記憶力還可以，他認出這些是王東娥聘請的保鏢，另外還有兩個人，是王父那天帶過來的保鏢。

其中一個像是隊長模樣的人，簡單的詢問了一下週司機，然後輕輕地說道：“你稍等，我去請示一下。”

阮子城點了點頭，他覺得有點誇張其事，不過沒有太多反感，或許，有錢人都是這樣的。

那名保鏢在病房的門口敲了兩下，裡面的護士就探出頭來，兩個人輕聲的對話了幾句，護士點點頭又返回了病房。過了一會兒，阮子城聽到病房裡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儘量大聲的說道：“阿城來了啊，快、快讓他進來。”

保鏢們讓出通道，阮子城提著自己的那個盲盒，輕輕的走了進去。

病房裡有兩張床，其中一張坐著剛才看見的護士，她正在好奇的看著阮子城。靠裡的那間床上，躺著王東娥，除此之外，這個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阮子城上次結束了王東娥的委託後，曾經面見過她並且與她告別。仔細算起來，到今天也才不過十五天而已。可是短短的十多天時間，阮子城幾乎完全認不出她來了。她瘦了一大圈，臉上多了很多的皺紋，儘管因為阮子城要來，她還化了一下妝。卻仍然遮不住那蒼老的容顏。她的頭髮也白了很多，看上去，已經不是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模樣，說她六、七十歲，很可能還會覺得是往年輕了說。

或許是阮子城的到來讓她興奮，此刻她的眼睛望著阮子城，滿是歡喜，卻又極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有一種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的感覺。

阮子城走到她的身旁，在靠近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王東娥努力的笑起來，有點激動的從被子伸出一隻手，對他說道：“阿城，謝謝你能來見我。”

阮子城接住了她的手，順帶著，用手指輕輕地按住了她的脈門。他的腦海中有很多的中醫和針灸知識，其實也包括號脈的方法和詳細的脈象。只是王東娥的脈象，難免讓阮子城驚訝，昏迷的人醒過來，按道理是好現象，可是從她的脈象來看，卻彷彿只是迴光返照的短暫時光，已經走到了生死的邊緣。

他忍不住奇怪地問道：“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了？心肺幾乎衰減到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王東娥已經聽明白了。

只是她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病情，反而有點驚喜又有點好奇的問他：“阿城你竟然也會看病啊，我就知道，你是與眾不同的。”要知道，她的病情是醫院各種儀器仔細檢查後，又經過醫療團隊反覆研究才確定下來的結果。可是到了阮子城這裡，只是簡單的號了號脈，就已經得出了準確的結論。

阮子城沒有解釋也沒有立即回答她，輕輕的拍了拍王東娥的手臂，安撫了她有點激動的情緒，才輕輕說道：“你不要太激動，要注意休息”。

其實，休息也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如果王東娥這個時候再閉上眼睛，阮子城覺得她可能再也不會醒來了。他的心裡，不可避免地湧起一陣無力的悲哀。這個女人雖然很有錢，可是她的人生其實是一個悲劇，幾乎沒有真正的幸福過。而現在，她就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