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冬日裡飛起的蝴蝶

時間是種奇怪的東西。

身處其中時，總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彷彿停滯了一般。

但當仔細回想起來時，卻又會感到恍惚。

那些瑣碎的事情，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幾年前的回憶了。

灰暗的天空中，細碎的雪花緩緩飄落。

雪勢愈大，很快便將地面覆蓋上一層白紗。

而在大雪之中，卻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地上。

雖然身上已經堆了一層厚厚的雪花，但他就好像察覺不到寒冷一樣，仍然坐在雪地中，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

“颯颯”

忽然，似乎是雪花落到了衣服中，他的肩膀輕微的抖了抖，將肩上的雪抖落在地。

似乎是以為有人故意把雪塞進他衣服裡，他下意識地撇過頭，看向旁邊。

但雪地中只有他一人。

愣了一下，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對啊…已經不在了。”

那個總是圍著他胡鬧的小東西已經走了。

鮮有人知道，這裡曾經是一片花田。

每當暖陽融雪時，這裡總會重新綻放生機。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花田已經逐漸消失了。

“所以…你才沒有再帶我來這裡嗎？”

還真是個…

白初抿了抿嘴唇，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拂去面前的石碑上的雪花，緩緩張開嘴：

“笨蛋。”

消失的不僅僅是花田，

還有花田中的人。

“…明明答應過你的，只要你想來，我隨時都可以陪你來的…”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結果，那就是最後一次啊。

胡淘已經去世了。

是壽終正寢。

從她小時候開始，白初就注視著她。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從女孩變成少女，看著她從懵懂無知變得亭亭玉立。

看著她創立“往生堂”，從少女逐漸變得成熟…

一直到最後，看著她老的連腰都直不起來。

“白初…別這麼難過嘛…”

直到她記憶都已經模糊的時候，她依然記得他，用蒼老的聲音安慰著他。

“我死了之後…你可不能太傷心哦…”

“你答應我的…以後，一定要開心的…”

“啊…不過，就算有了喜歡的人，也絕對不能忘了我哦…”

她已經命不久矣，躺在床上說這些話時，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儘管如此，她還是努力的想要在他面前綻放出光彩。

“如果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就好了…”

只可惜…做不到啊…

在逝去之前，胡淘這麼想著，眼皮越來越沉。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無數痕跡。

但卻沒有讓她忘記曾經對白初說過的話。

在最後一刻，那張蒼老的臉上艱難的露出了笑容。

“吶，白初…幫幫我。

“我想…再去看看那裡…”

所以白初將她葬在了花田這裡。

但花田已經不再。

自此，往生堂第一代堂主去世，被安葬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且，這位在一生中救治了無數人，被許多人追求的堂主，終身未嫁。

“葬在這裡…你滿意了嗎…”

白初小聲喃喃道。

在遇到系統之前，白初也是普通人。

他知道普通人的生命相對於長生種來說很短。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胡淘會老死的準備。

但——

“果然…還是會很傷心啊。”

胡淘她，這孩子明明那麼活潑，那麼喜歡搞怪…

為什麼會死在冬天呢？

偏偏死在了寒冷的冰天雪地中。

白雪落在臉上，逐漸的化成水滴。

“結果，留雲還有鍾離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地方…”

“你不是說這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嗎…現在，這裡可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基地了哦。”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

自然是不會有回應的，不然那就見鬼了。

“喂，你還好嗎？”

系統擔憂的聲音響起。白初搖了搖頭，平淡的笑了笑。

“我沒事。”

再長壽的人也不過百年時間。

胡淘在死前是笑著的，這就足夠了。

“你啊…最後還要擺出一副沒有遺憾的樣子。”

怕我為你感到難過嗎？

“真是個自作多情的臭小鬼…任性，不聽人說話，你啊，一直都是這樣。”

白初緩緩閉上眼睛，周身的元素力湧動。

在元素力的洪流中，天空逐漸的放晴，地上積攢的雪花也逐漸消融。

地面上忽然長出了一朵花。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眨眼間，便形成了一片花田。

“…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如蝴蝶一般的少女，應該在長滿花朵之地長眠。

而不是寒冷的冰天雪地。

“我走了哦。”

白初站起身，彎腰摸了摸石碑，語氣很輕柔。

“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去看看這個世界嗎？我會去看的。”

“然後，在回來的時候，把那些故事都說給你聽。”

這樣，你也就不會太寂寞了吧？

又站了一會，白初直起身子，轉身離去。

“——”

在他走後，一朵花的花瓣上微微顫了顫。

明明是寒冬，卻有一隻火紅色的蝴蝶抖了抖翅膀，撲閃著翅膀飛了起來。

——

生活依然還要繼續。

只不過，和以前相比…

他的生活稍稍冷清了一些。

在他看書的時候，身旁沒有了那個會忽然跳出來對她做鬼臉，發出怪叫的小姑娘，也不會有人在他做飯的時候一個勁喊餓。

“老師…”

留雲已經長大成人。

她身上穿著的素青色的衣服將她高挑的身材完美的襯托出來，一頭及腰的青絲被絲帶束縛，安靜的落在她背後。

和以前的她相比，現在的留雲性格冷了不少，也不再整天想著出去玩。

此刻，她清冷的臉上滿是不解。

“人為什麼會死呢？”

“這個嗎…”

白初靠在躺椅上看書。聽到她的問題，他想了一下，把書合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這個問題需要你自己去找，老師我也不能什麼都教給你。”

“哦…”留雲有些失落。

她和白初不一樣。

白初理解人的壽命很短，但留雲不一樣。

她一開始的壽命就很長，對於生命，她並沒有什麼清晰的概念。

長生種對時間的認知就和人類不一樣。

如果沒有遇到白初，沒有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的話，她對於人的死亡可能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對她來說，一百年並不算很長。但對普通人來說，能活一百年都是一種期盼。

“老師以後也會死嗎？”

“我嗎…”

白初愣了一下，隨後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或許吧。不過，在留雲長大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的。”

“那，留雲可以不長大嗎？”留雲抿了抿嘴唇，小聲道。

“我不想再失去老師…”

“笨蛋，別想那麼多。”

白初搖了搖頭，手上的書又被翻開，他一邊看書一邊對留雲說道。

“你現在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等以後…你和人的接觸變多，你會了解這些的。”

“唔…”留雲鼓起嘴，用力的搖了搖頭。

“我才不要和人接觸！我才不想知道這些！”

她害怕，等她瞭解了這些東西后，白初也會像胡淘一樣。

胡淘死的時候，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明明不想哭的，但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出來，就算她躲起來也沒用。

悲傷就好像寄生蟲一樣，蠶食著她的心理防線。

她討厭這種感覺。

白初沒有告訴她胡淘睡在哪裡，她也沒有去問。

她怕看到胡淘的碑時，那種難受的感覺再度出現。

“嗯…”看著推門跑出去的留雲，白初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不是留雲想或不想能決定的。

…她未來是璃月的仙人。

這一點，就讓她不能與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