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蔑裡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整個人如同被剝奪了精氣神般頹然失色，原本壯如雄獅的身形在一瞬間竟然有些佝僂！
即便他反應再遲鈍也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個該死的薩滿巫師的確幫自己救回了肱骨臂膀阿勒坦！
但代價是他庫蔑裡的壽命！
而且他還說未來的草原之主不是自己，而是阿勒坦！
這讓庫蔑裡如何能夠忍受？
他才是大元副汗，右翼之主！
阿勒坦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從明軍的火炮齊發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阿哈，我們傷亡如何？明軍可曾追擊？”
庫蔑裡摸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對阿勒坦的詢問置若罔聞，向著巴爾思的屍體啐了一口血沫，望著神采奕奕的阿勒坦沉思良久，隨後徑直離去。
數萬蒙古士卒見阿勒坦安然甦醒，盡皆興奮地狂歡了起來，完全無人注意到庫蔑裡一臉的鐵青！
片刻之後，汗帳之內。
庫蔑裡與阿勒坦二人對視良久，卻始終未發一言。
阿勒坦從親衛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對此他也很無奈。
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巴爾思，阿勒坦恨不得再讓他死一回！
“未來的草原之主”這種話他都說得出口，並且是在數萬蒙古勇士的見證之下，他這位“未來的草原之主”竟奇蹟般地死而復生了！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得到了長生天的認可！
意味著至高神長生天承認了他阿勒坦就是未來的草原之主，蒙古大汗！
這不是逼他們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嗎？
草原是一個弱肉強食、只尊強者的世界！
草原遵循的是野獸法則！
別看他們四兄弟感情篤厚，但真涉及到了權力之爭，只怕誰都不會再講什麼兄弟之情！
當年大元帝國就是在不斷的內鬥分裂之中才會土崩瓦解！
眼看現場的氣氛越來越凝重，阿勒坦一時之間也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現在無論他說什麼都會激怒阿哈庫蔑裡！
而庫蔑裡原本並未有所觸動，直到他發現自己身體機能的明顯下降，這可就讓這位雄主有些恨欲發狂了！
他成為右翼之主，便馬不停蹄地南征北戰，用赫赫戰功奠定了自己蒙元副汗的地位，並且徹底坐穩了這個位置！
但正當他奪下了敕勒川這塊肥美牧場，正當他躊躇滿志時，阿勒坦卻要南下進攻大明！
庫蔑裡承認這是應有之舉，即便為此損兵折將，削弱了他右翼蒙古的實力！
但是今日之事卻是徹底觸碰了他的逆鱗！
今日之事無異於斷絕了他爭奪蒙古大汗的所有希望！
他甚至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原本龍精虎猛的身體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自己的鼻子都能聞到一股腐臭味！
他要救回的是一個可以輔佐自己橫掃草原的左膀右臂，而不是未來的草原之主！
“阿勒坦！”
庫蔑裡憤怒地咆哮了一聲，恨不得親手擰下這個“未來草原之主”的腦袋！
阿勒坦急忙單膝跪地，卻是不敢說出一句話來。
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麼，都只會讓阿哈更加憤怒！
正當此時，昆都力哈率領的兀良哈部大軍終於抵達了蒙軍駐地。
昆都力哈與花當的到來令阿勒坦鬆了一口氣，至少看到了昆都力哈，阿哈多多少少能想起四兄弟以前相依為命的場景！
花當徑直出言道：“副汗，只要攻破鋼鐵之城，花當願為副汗效命！”
“好！明日繼續攻城！”
“由你的兩萬大軍充當先鋒！”
庫蔑裡用一種不可置疑的語氣答道，卻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見花當有些不悅，庫蔑裡安撫道：“放心，明軍今日的箭矢炮彈已經消耗地差不多了，明日六萬大軍難道還還攻不下這座城池？”
花當聞言只得苦澀地點了點頭。
其實攻城之時他們便已抵達了，但花當為了觀察鋼鐵之城明軍的實力，所以故意按兵不動。
親眼見證了明軍的火炮之威，花當也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原本被仇恨侵蝕的理智逐漸佔據了上風，他不得不為兀良哈部考慮。
現在部落之中僅剩下一些老弱病殘，這也就意味著兩萬大軍便是他們部落最後的希望！
花當嘆了一口氣，識趣地走出了汗帳。
待花當走後，庫蔑裡怒吼道：“阿勒坦，近些日子你就始終待在汗帳之內，哪裡也不許去！”
這是軟禁嗎？
不過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減少露面以消除今日之事的影響！
阿勒坦苦笑一聲，恭敬地點了點頭，乾澀地回答道：“阿勒坦重傷在身，自然留在汗帳養傷，哪兒都不會去！”
見到阿勒坦如此識趣，庫蔑裡也不好再逼迫，畢竟先前他們兄弟四人的感情極為深厚。
但不瞭解情況的昆都力哈卻是有些急了，驚呼道：“阿哈，你為何要軟禁阿勒坦？”
庫蔑裡卻是未曾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答道：“以後阿勒坦的萬戶由你執掌，對了，親衛也是！”
昆都力哈驚駭欲絕地看著庫蔑裡以及單膝跪地的阿勒坦，他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走了幾日時間，為何變化會如此之大，兩位阿哈竟然反目成仇了！
見昆都力哈還欲爭辯，庫蔑裡不悅地將牛角杯砸在了阿勒坦頭上，阿勒坦頓時頭破血流，卻是強忍著不敢作聲。
昆都力哈再不敢勸，扶著阿勒坦便走出了汗帳大廳。
“阿哈，這究竟是怎麼了？”
面對昆都力哈焦急地質問，阿勒坦唯有報以苦笑，囑咐道：“阿哈身體出了問題，日後衝鋒陷陣就要靠你和博迪達喇了！”
“什麼？”
昆都力哈終於明白了兄弟二人之間的變故！
這是草原部落的常態！
當狼王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力量開始衰弱時，他救會驅逐任何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狼群成員！
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子女！
庫蔑裡就是那隻狼王，而阿勒坦就是足以威脅到他地位的狼群成員！
這是一個殘酷卻又無比現實的法則！
即便庫蔑裡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只有孩童大小，根本難以服眾！
只有阿勒坦擁有足夠的威望與功績，接替庫蔑裡，成為執掌蒙古右翼的副汗！
片刻之後，庫蔑裡卻是又命人傳喚了昆都力哈。
“統率大軍，我們返回敕勒川！”
庫蔑裡原本以為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得住攻破鋼鐵之城，但突如其來的虛弱感及口吐鮮血卻是讓他惶恐到了極致，也對阿勒坦恨到了極致！
昆都力哈不敢違背庫蔑裡的軍令，但他也不願就這樣敗退而走，因此他來到了阿勒坦身邊，詢問對策。
阿勒坦聽完軍令後癱軟在地！
阿哈下達這樣的軍令，只能證明一件事！
他的身體，真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