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之事總算告一段落,在滿朝文武各方勢力的共同強力鎮壓下,這些藩王也不得不乖乖交出了自己積攢百年的財富,以換取自家子弟入朝為官的機會!
即便他們不願意,聖天子也在後面提刀逼著他們前進!
要麼進入朝堂與文臣集團爭個你死我活!
要麼等著聖天子秋後算賬將你逮捕下獄!
沒得選擇的藩王們從此失去了財富,不再擁有奢靡華貴的優渥生活,但換來了子嗣入朝為官的權力。
這兩者孰優孰劣,一時間難以言表。
尤其是對於親手炮製出了一場大戲的朱知烊而言,他現在心中百味陳雜,既充滿了後悔,但更多的是充滿了遺憾!
他後悔此計非但沒有成功,還平白折損了一位實力雄厚的蜀王朱讓栩!
他遺憾此計沒有一舉打垮文臣集團,為他們自家子弟入朝創造一個良好的時機!
先前就藩在太原晉王府的朱知烊,的確沒有表露出野心,或者他本就沒有野心,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一個受人尊敬的賢王。
但這一切直到大朝儀之時都變了!
聖天子給了他們這些宗室成員入朝為官的機會!
朱知烊覺得自己冷卻了大半輩子的血液在沸騰,在咆哮!
哪個文人不渴望功成名就?
哪個文臣不渴望一展抱負?
但他不行,因為他姓朱,因為他是晉王,因為他是天潢貴胄!
昊天上神是極其公平的,給了他朱知烊天潢貴胄的高貴身份,給了他朱知烊奢靡華貴的優渥生活,卻剝奪了他身為文人的志向和野心!
他是堂堂理學大儒,卻始終不能出太原府一步!
身為理學大儒的朱知烊有這個底氣與自信,以他自身的才能足以輔佐厚熜開創一個盛世大明,打造出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所以朱知烊壓抑多年的野心如井噴般滋生!
況且即便他朱知烊不在乎,即便他朱知烊沒有野心,他也要為自己的子嗣考慮,為大明宗室成員考慮!
人人都說藩王們侵佔莊田,攫取民利!
但有誰知道他們養活偌大一個王府有多難!
那可是上萬的人口,上萬的子嗣!
婚喪嫁娶哪一個不需要花錢?
或許有人會反罵:太祖有言“祿之終身,喪葬予費”,並且藩王的祿米高出朝廷命官的十幾倍!
難道還不能滿足嗎?
難道生性如此之貪婪嗎?
呵呵,祿之終身!
好一個“祿之終身”!
那錢呢?祿米呢?
他晉王府已經整整十五年未曾收到朝廷的一文錢,一粒米!
每當國庫空虛了,每當朝廷沒錢了,被勒緊的自然是他們這些天潢貴胄的褲腰帶!
反正他們有錢,他們“富可敵國”!
朱勤熨,周定王朱橚六世孫,襲鎮國中尉。
朝廷不給他祿米,飯都吃不起的他怒而越級上奏天子朱厚照,討要屬於自己的祿米,屬於當年太祖給宗室子弟的尊嚴!
但朱厚照非但沒有顧惜血脈之情,直接將朱勤熨奪爵降罪,祿米沒要到,反而落得個入獄的下場!
但他活了下來,因為監獄裡面有飯吃!
其子無糧可食,眼看就要被餓死,有文人不忍心暗中提點道:“王子建言,法不過廢錮,廢錮乃更得衣食縣官,是汝父以虛名得罪而實受賜也。”
“今汝貧且死,即棄捐溝壑,孰與一發憤上書,從汝父俱生乎?”
建議他學他的父親上奏諫言,獲罪入獄,即便如此,至少不會被餓死!
果然其言,身為天潢貴胄的朱勤熨父子為了活命,為了不被餓死,竟然故意自投入獄,只為了那一口飯吃!
差點被餓死的宗室子弟遠遠不止他們父子二人!
山西汾陽“有散宗因貧”而將產業“受價出賣與民間者”,“更有宗室典賃民間房地”以濟急用者!
貧苦宗室子弟身系封城,動作有禁,無產可鬻,無人可依,數日之中曾不一食,老幼嗷嗷,艱難萬狀!
有年三十而無錢婚配者!
有暴露十年而不得殯埋者!
有行乞市井者!
有傭作民間者!
有流移他鄉者!
有餓死道路者!
呵呵,名雖宗室,苦甚窮民!
這便是太祖所說“祿之終身,喪葬予費”!
這就是天潢貴胄!
朱知烊雖然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些宗室子弟的艱難處境,但他也只能暗中稍微救濟補助,不敢有其他任何動作!
否則便是一個“勾連宗室”的罪名,扣了過來,他晉王府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但如今他朱知烊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了,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了!
聖天子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他需要宗室成員在朝堂之上為他衝鋒陷陣,為他對抗文臣集團!
如若不能跟上這位聖天子的步伐,他們還如先前那般混吃等死、為禍一方,那等待他們這些宗室子弟的結果只有一個,必將被聖天子拋棄,淪為犧牲品!
而朝堂之上的最大勢力無疑是以謝遷、楊廷和為首的文臣集團,武將勳戚一系也在聖天子的扶持下逐漸掌控軍政大權,發出了屬於自己的聲音!
但他們宗室子弟呢?
文人士子嘲諷他們為“被圈養的豬”,百官忘了當年太祖欽定的“公侯大臣伏而拜謁”,歷代諸帝忘了他們同樣是太祖血裔!
只有他們宗室成員,在朝堂之上毫無根基!
他們自家的宗室子弟步入朝堂就如同在草莽橫生的荒地上拓荒那般艱難!
拓荒需要先驅,需要敢於犧牲、敢於奉獻者!
朱知烊身為輔佐賢王,身為藩王之首,他有責任為宗室子弟在朝堂之上開拓出一片膏腴之地!
到時宗室子弟不會受一個綽爾小官的百般刁難!
到時宗室子弟不會受所謂同僚的譏諷嘲笑!
他們是天潢貴胄!
他們是太祖血裔!
朱知烊絕不允許宗室子弟被一群皇室的奴才欺凌!
如若沒得選擇,他寧願成為這樣一個先驅者,為宗室子弟開拓出一片朗朗乾坤!
坐在書房中的朱知烊嘴裡喃喃自語道:“我朱知烊,絕不後悔!”
“聖天子,睜開你的雙眼看一看,誰才是你的親人,他們如今又過著怎樣悲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