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府,廈門。
此地相傳遠古之時,為白鷺棲息之地,故又稱“鷺島”。
洪武二十年,始築“廈門城”,意寓國家大廈之門,“廈門”之名自此列入史冊。
同安縣,李府。
一相貌魁梧的壯漢正揮舞著一根木製長棍,猶如秋風掃落葉,氣勢恢宏。
一旁還站立著一位眉眼如劍的青年,見狀情不自禁地大聲喝彩。
壯漢一邊揮舞長棍,一邊出言問道:“此棍何名?”
“丈二棰!一頭尖,一頭扁,棍長且重,威力巨大!”
青年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如何操控?”
“以氣推力,勁從腰發!”
“善!”
壯漢演示完畢,滿意地點了點頭。
待二人坐定,壯漢卻突然出言道:“志輔,你我師徒緣分緣盡於此!”
青年聞言心中大驚,嘴上卻如毒舌婦般質問道:“老頭兒,你今日是不是犯病了?”
青年雖嘴上不饒人,心中卻是無比惶恐。
雖然他與恩師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恩師對他視若己出,更是將武藝傾囊相授。
這等深情厚誼,青年從不敢忘!
壯漢氣得想要打人,怒氣衝衝地出言道:“老子並不是要逐你出師門,而是老子能夠交你的都交了,並且即將離開此地,所以日後再見可就難嘍!”
青年陰雨轉晴,嘴巴上卻不饒人:“師尊,你這把老骨頭兒難道還要遠遊?不怕埋骨他鄉?”
“你個混小子!”
壯漢作勢欲打,驚得青年急忙後退。
開玩笑,他師傅的力量他可是門兒清,要是真被打上一下,少不得會頭昏腦漲一整天!
“老子打死你這個孽徒,你師傅我正值壯年,別沒事詛咒我!”
“聖天子革新軍制,徵召天下豪傑參軍,準備蕩平蠻夷!”
“我等雖是習武之人,卻深藏一顆報國之心,先前因官軍糜爛不堪,所以不願參軍!”
“如今聖天子銳意革新,並且感慨我大明無虎賁之士,那老子可就不服了,不得不走這一遭!”
青年聞言卻罕見地收起了笑臉,凝重不語。
壯漢見狀,知其原因,出言寬慰道:“你父雖為百戶,卻從未役使過軍士,還為不少軍士仗義執言,放心吧,他定然不會有事!”
青年苦笑著點了點頭,只能寄希望於那位特使是一位正直之人!
“老頭兒,休想這麼快甩掉我!”
“我知道,你肯定沒把棍法教全,肯定藏了一手!我跟定你了!”
壯漢聞言大笑不止,心中卻是感到無比溫暖。
眼前這個弟子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也是一個罕見的學武奇才。
僅僅兩年等我時間便快要把自己吃透了,其悟性實在是恐怖。
如若不是壯漢擔心教不了這個小王八蛋,受到其嘲笑,他也不會這麼快急著參軍。
“跟著老子也可以,但是想要學絕學,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青年正欲爭辯,突然見到門口直立一人,定睛一看,不由驚喜出聲:“爹?”
來人正是青年的父親,俞正卿!
“志輔,先生,可還好吧?”
“真是你啊老頭兒,喲,這是升官了?千戶?”
青年心中的擔憂悉數化為欣喜,忍不住出言嘲諷道。
面對自家兒子這“臭不可聞”的一張嘴,俞正卿與壯漢相似一笑,表示很無奈,只得出言解釋道:“並非千戶,而是團長,執掌三營千名將士!”
“今日前來,乃是誠摯邀請先生出任我團一營營長之位!”
“以先生之武藝,恐怕有些屈才,但新軍重軍功,日後先生定會光彩耀人!”
壯漢點頭道:“某家正有參軍之意!”
“好,今日當真是三喜臨門啊!”
俞正卿平安回來,並且升任團長一職,加之壯漢出任營長,當真是“三喜臨門”!
壯漢與俞正卿大聲笑暢著軍制革新之變化,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心中的喜悅。
而一旁的青年眺望著遠方,一雙劍眉散發出無盡的英氣!
壯漢名李良頃,青年名餘大猷!
廣東,潮州府。
這“十相留聲”之地,自古便享有“嶺海名邦、南國邦郡”的美譽,可謂是人傑地靈之處。
揭陽縣,鮀江裡舉登村。
一中年男子正在埋頭苦讀。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男子並未察覺到村民因天子詔命而引發的軒然大波,始終將目光鎖定在眼前的經義之上。
此本經義乃是父親從好友之處求得,是涉及會試科考的一些經驗與心得,對於即將參加會試的男子而言,乃是這個清貧的家中不可多得的寶物。
男子之父名翁玉,是一位鄉間頗有名氣的才子。
卻因愛妻早逝,自此終日沉淪,不願走上科舉之路。
於是振興翁家的重擔便落在了男子肩上,而想要振興翁家,除科考之路外別無選擇。
翁玉精通經典,頗有大儒之風,因此家教甚嚴,這也間接導致男子養成了剛介坦直、勇於任事的優良秉性。
但今日似乎外面的喧譁聲過於大了些,以至於男子不由皺了皺眉,嘆息一聲後,放下書本推門而出。
“聽說了嗎?聖天子革新衛所了!”
“對啊,殺了好多胡作非為的將官呢!
“還說什麼漢之班超、漢之班固的,哎呀不懂!”
男子聽到這兒,內心忽然泛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急忙趕到縣衙門口皇榜之處,逐字逐句地看完了上面的內容。
“漢之班固,文修漢史、武經西域!”
“漢之班超,投筆從戎、立功封侯!”
“巍巍大明,無此壯士?”
男子陷入了矛盾之中,嘴裡一直低聲喃喃自語,恍若未覺間已經回到了家中。
翁玉見狀,臉色一片鐵青,但見愛子頗有些失魂落魄,於是溫聲詢問道:“仁夫,為何不在家中溫習功課?你今日去了何處?”
“巍巍大明,無此壯士?”
豈料一向恭敬的兒子卻置若罔聞,依舊低聲自語。
翁玉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氣,厲聲呵斥道:“仁夫,為父在跟你說話!”
“你今日怎會如此無禮?豈不是與那些武夫丘八們一樣粗俗不堪?”
武夫!
丘八!
男子聞言頓時反應了過來,神態為之一振,竟一擺長衫,徑直跪在了翁玉面前,言辭懇切地出言道:“請父親准予兒子前去……參軍!”
“逆子!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你已然中舉,百尺竿頭只差一步!”
“你……竟要去……參軍?”
誰料男子直視著翁玉,高聲答道:“父親,這不是兒子想要的,參軍同樣可以振興我翁家!”
“兒子不願如垂垂老朽般在翰林院耗費光陰,不願如市井商賈般於朝堂之上勾心鬥角!”
“兒子欲效仿漢之班超,投筆從戎,立功封侯!”
翁玉聞言驚駭莫名,竟癱坐於座椅之上。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愛子竟會有如此志向,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仁夫,你可已經想好?路是你自己選的,為父不會阻攔於你,只希望你日後莫要後悔!”
“兒子絕不會後悔!謝父親成全!”
男子感激地向父親翁玉磕頭行了一禮,隨即迅速起身離去。
參軍之事宜早不宜遲,否則父親變卦可就不妙了。
翁玉失魂落魄地看著兒子的背影,卻發現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般,散發著令人心驚的鋒芒!
男子,名翁萬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