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孚敬大有深意地看了方獻夫一眼，他自然清楚這位好友並未講出實情。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張孚敬同樣也有，所以他並不準備究根問底，這樣只會破壞三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誼。
“子實，可願與我二人走這一遭，摸一摸這‘老虎的屁股’？”
同行三人，方獻夫身為此項提議的制定者，自然想要剷除衍聖公府，而張孚敬對於這龐然大物同樣心動。
剷除一般的權貴豪強哪有剷除掉那傳承了千年的“天下第一家”來的痛快！
他張孚敬已經沒有時間按班就部地收拾雜魚，他渴望一場能夠比肩夏公謹平定朱陽鑄謀逆的大功績！
大到足以令聖天子對他更加信任！
大到天下世人對他另眼相看！
大到足以令滿朝文武閉上他們的臭嘴！
方獻夫正是看中了這點，所以才會在此刻提出這項令張孚敬無法拒絕的提議！
張孚敬心中清楚，桂萼同樣清楚！
暫且不論衍聖公府的驚人影響力，僅憑其侵佔莊田、豢養私兵這數條罪證，桂萼都無法拒絕兩人的提議！
何況真要一舉蕩平了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家”，他桂萼即便不能青史留名，也能流芳百世了！
“兩位可是看不起我桂萼？”
“哈哈哈，好！”
“既然如此，那便讓我三人捋一捋這鬍鬚，看看是否‘老虎屁股當真摸不得’！”
馬車內三人仰天大笑，彷彿回到了當初金榜題名之時的意氣風發，春風得意！
片刻之後卻是又陷入了沉默，因為這“天下第一家”當真是一個龐然大物啊！
龐大到明明所有人都清楚其所作所為，卻無一人敢於檢舉揭發！
僅憑“聖人血裔”這四個字，就足以令人感到絕望了！
沉默了片刻，張孚敬壞笑道:“叔賢，別藏著掖著了，說出你的計劃吧！”
既然方獻夫敢於提出此行項提議，以二人對這位絕世妖孽的瞭解，他定然早已制定出了詳細的計劃。
不然以他們一行人的力量，硬剛上這個龐然大物，無異於“以卵擊石”，徒增笑柄罷了！
談及正事，方獻夫也不插科打諢了，他滿臉凝重地分析道:“衍聖公府侵佔莊田、豢養私兵之事人盡皆知，想要以此扳倒其可能性太小！”
“畢竟是聖人血裔，我等不得不考慮其遍佈朝野的影響力！”
“所以這個直接將其定罪的理由，需要大到讓其朝堂之上的黨羽不敢為其遮掩，大到讓他們摒棄衍聖公府，以免惹禍上身！”
“這個罪名，必須大到驚動聖天子！”
張孚敬和桂萼皆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對於方獻夫的這番分析極為贊同。
這“天下第一家”自西漢便開始發展傳承至今，並且又是“文壇領袖”、“士人表率”，誰也不知道其背後的能量會是何等的驚人！
即便朝代更迭，他們卻始終屹立不倒！
僅憑這一點三人便不得不提起萬分警惕之心，再怎麼重視也絲毫不為過！
但即便他們再如何龐大，在聖天子的意志之下，也只能轟然倒塌！
因為這方天地的主人，不是他衍聖公府，而是那位聖天子！
聖人之血裔，並且還是些不成器的血裔，如何能夠與現世聖人相比，何況這位現世聖人還是一位執掌蒼生的九五至尊！
方獻夫見二人未出言反對，繼續分析道:“這個罪名，看似極其難找，但如今我已找到！”
“只要想辦法將其坐實，完善所有的證據，上呈聖天子，那他衍聖公府必將會轟然倒塌！”
桂萼急不可耐地追問道:“究竟是何罪名？叔賢你確定此罪名能夠令聖天子震怒？”
張孚敬此刻看向方獻夫的神情卻是有些異樣，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眼前這位好友乃是平亂侯的得意門生！
即是說，方獻夫乃是王學門徒！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價地想要扳倒衍聖公府，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雖然衍聖公府推崇的是正統儒學，但是程朱理學好歹也是太祖欽定的官方之學，毫無疑問已經成為了儒學的主流。
即便衍聖公府萬般不願，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認這個事實。
並且程朱理學發展至今，這聖人之鄉曲阜已經成為了理學大儒匯聚交流的聖地，衍聖公府為了保住自己“文壇領袖”的地位，也樂得如此，於是大開方便之門。
如今的衍聖公府，早已沒有了最初的堅持，甚至當代衍聖公孔聞韶，也極力推崇讚揚程朱理學。
如若他們三人真的坐實了方獻夫所說的罪名，衍聖公被聖天子震怒之下罷免廢除，那受到打擊的自然是這些理學門徒！
第二件事情，兗州府的聖監察御史，可是江汝璧啊！
這位可是平亂侯親口承認的王學門徒！
最關鍵之事在於，江汝璧在前往兗州府赴任途中，還曾遭遇到莫名的刺殺，即便逃過追殺，卻也因受到驚嚇患了一場重病，險些因此性命不保！
將這兩件事情串聯在一起思考，張孚敬便清楚了方獻夫為何會對衍聖公府敵意如此之大，並且知道了方獻夫口中所謂的“滔天大罪”！
果不其然，方獻夫一臉神秘地回答道:“暗中派遣殺手刺殺聖監察御史，這是不是滔天大罪？這是不是足以令聖天子震怒？”
“叔賢你是說……”
桂萼滿臉茫然地詢問道，他剛剛才調離應天，加入到這個圈子，自然對江汝璧之事完全不知。
張孚敬面露異色地回答道:“叔賢說的是兗州府聖監察御史江汝璧在赴任途中遭人刺殺之事！”
“叔賢，你這事兒做的可真不地道啊！”
張孚敬第一句話說完，緊接著便又說了一句令桂萼摸不著頭腦，令方獻夫面色漲紅的話。
方獻夫見好友張孚敬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心中慚愧萬分的他滿臉苦澀，鄭重無比地向二人行了一禮。
“此乃家師所謀，獻夫愧對兩位！”
“但只要我等完善了證據，加上家師於朝堂之上鼎力相助，未嘗不能將這‘天下第一家’除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直到此刻張孚敬才算是見識了那位昔日好友的驚人謀略！
對於張孚敬而言，這是陽謀啊！
他想要掙得功績，自然不會白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而那位平亂侯，只怕自己等人還未離開京師，便已謀劃好了這一切，只等到自己一行人踏上這片齊魯大地！
張孚敬嘆了一口氣，忽然出言道:“以我等三人的分量，遠遠不夠，暫且等待些時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