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忱長嘆一聲,開口解釋道:“可能你們還未得到訊息,父親而今總攬朝政,主持推行新政變法!”
“變法?新政?”
餘承勳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浮現出了焦慮之色。
他曾經可是金榜進士,被選為庶吉士的存在,自然清楚革新變法、推行新政意味著什麼!
春秋管仲改革,將羸弱的齊國重塑為了超級霸主,齊桓公也因此成為了春秋五霸之首!
戰國初期魏國李悝變法,促使魏國走上了富國強兵之路,也由此引發了史上第一次轟轟烈烈的全天下變法!
自此開始,出現了多次變法,楚國的吳起變法,齊國鄒忌的改革,韓國的申不害變法,秦國的商鞅變法,漢朝的晃錯削藩變法、桑弘羊鹽鐵國營改革,新朝的王莽改革,唐朝的王叔文改革,北宋王安石變法,北宋范仲淹慶曆新政……
無數仁人志士為了心中的高遠志向,為了富國強兵,走上了革新變法之路!
但變法豈會是如此容易之事?
變法便是革故鼎新!
革除弊政,推行新政!
這也就意味著凡是變法,必定會觸動權貴豪強的利益!
變法在這些人看來,便是想要剝奪自己手中已有的權勢與利益,想要斷了自己的財路!
他們豈會坐以待斃?
也正因如此,變法革新向來伴隨著無數血雨腥風!
因為變法者想要成功,總要付出代價!
而部分變法者付出的代價慘烈無比,甚至搭上了生命,為變法而死。
歷代變法者,除卻管仲、李悝等少數人外,皆沒有好下場,尤其是那些變法失敗者!
如楚國的吳起被貴族亂箭射殺,秦國的商鞅被車裂而死,漢朝的晁錯被腰斬棄市、桑弘羊慘遭滅族,唐朝的王叔文慘遭殺害……
而今岳父楊廷和竟然走上了一條變法之路,這可如何是好?
楊氏惴惴不安地開口道:“父親大人歷仕四朝,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且賢名天下傳,應該不會有事吧?”
餘承勳聞言頓時心亂如麻,楊忱緊接著又丟擲了一個重磅訊息:“父親大人主持新政推行,一舉幹掉了一位侍郎、一位親王,以及五軍都督府一位參政!你們覺得呢?”
“朝野上下上奏彈劾父親大人的臣子越來越多,甚至散佈謠言,稱父親大人:‘終日想,想出一張殺人榜’!”
“嘶……”
夫婦二人對視了一眼,盡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父親大人這是在自掘墳墓啊!
即便他是天下賢相,即便他的門生故舊遍佈朝野,即便他受到聖天子倚重,但行事如此剛烈果決,這是完全不給自己留下後路啊!
一旦變法失敗,他必死無疑!
退一步講,即便變法成功,朝堂之上也容不下他了!
“先別急著害怕,還有呢!父親大人日前捅破了馬政的糜爛,使得聖天子暴怒,命令他嚴查此事!”
“因為此事整個太僕寺上至寺卿牧監、下至主簿錄事悉數被清理了乾淨,凡是插手馬政謀取私利者盡皆奪職下獄,甚至還一舉誅滅了兩個世家大族,整整上千條人命!”
楊忱慘然笑道,整個人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
餘承勳癱軟在了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岳父大人的親筆信。
難怪岳父大人要給後人安排後路,形勢竟然已經嚴峻到了這種地步!
“面對群臣的彈劾,聖天子一開始暴怒無比,當即將上奏之人緝拿下獄,但漸漸地彈劾之人越來越多,我覺得聖天子可能有些頂不住壓力了!”
“到了那個時候,便是我楊家身死族滅之時!”
“所以,你們夫妻二人一定要安安心心地做個普通百姓,千萬不要給那些人留下什麼把柄,否則我楊家將會萬劫不復!”
楊忱喝了一口熱茶,淡淡笑道:“其實也不用太憂慮,大哥楊慎已經是天子近臣,自然無人敢動;二哥楊惇現任兵部主事,受到楊一清器重,也不必擔憂;三哥楊恆隨同大哥出任中書舍人,也無人敢動;而今我入職教育部,不受任何官員轄制,倒是了卻了後顧之憂。”
“而今懋功突然名揚天下,也就進入了那些人的視線之中,雖然有此賢名護身,但終究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你們夫妻二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入京!”
“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入京!”
楊忱話畢,徑直起身離去,並未多留片刻。
顯然形勢並非像他表現得這麼輕鬆!
楊忱走後,夫妻二人沉默良久,不知該如何是好。
餘承勳仔仔細細地將書信看了個遍,隨即長嘆一聲,看著身旁暗自垂淚的妻子,心中百味雜陳。
岳父大人這是在拿命推行新政啊!
他深知自己時日無多,如同書信中所說“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所以才會毫不留情地鎮壓一切敢於反抗的聲音!
因為,他時間不多了!
他想要在自己辭世之前,徹底完成革新變法!
他想要在自己辭世之後,交給聖天子一個煥然一新的朝堂!
“竭股肱之力以安社稷,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
“岳父大人,何苦如此啊!”
餘承勳雙眼流下了兩行清淚,高聲悲呼道。
與此同時,大明帝都。
“終日想,想出一張殺人榜!新鮮殺人榜出爐咯!楊魔頭又殺人了!”
一名十歲左右的孩童高喊著不知從何處學來的話語,穿過了大街小巷,引得平民百姓開始了抱怨。
他們所求不過是一個安穩的生活。
而今那個楊廷和大肆殺戮,錦衣衛又死灰復燃,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實在不是什麼好人!
對於百姓而言,新政是什麼?變法是什麼?他們根本不懂!
加之新政推行時間尚短,其益處百姓尚未體會得到,但弊端卻是在有心人的宣揚下知道地清清楚楚!
如此一來,謠言甚囂塵上,輿論對楊廷和而言極其不利。
乾清宮,御書房,不斷傳出聖天子的怒吼聲。
“朕讓你們揪出幕後主使就這麼難嗎?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地上跪著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陸柄,與暗衛管家黃錦。
二人因為謠言之事被聖天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根本不敢接話。
“呵,玩輿論?朕是他祖宗!”
朱厚冷笑一聲,隨即對二人密語了幾句,後者當即興奮莫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