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餘姚,肥遁莊園。

肥遁,出自《周易註疏》,是退隱的意思吧?

快馬趕來宣旨的太監偉霖抬頭望了一眼眼前府邸的名稱,心底不由嗤笑一聲:這些文臣還是改不了自命高雅、喜好名聲的臭毛病!

得益於宣宗設立內書堂,也就是“太監學堂”,他們這些太監也有了識文斷字、仰慕教化的機會。

而如偉霖等一心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勃勃之輩,更是清楚在這皇家深宮中能識文斷字的重要性,其勤奮程度放到後世足以令許多遊手好閒學生汗顏!連太監都不如!

恐怕即便是英明睿智的宣宗朱瞻基也未曾想到,他的這個無心之舉,竟然讓太監有了觸及朝政、甚至是把持朝堂的機會,以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為最,如王振、劉瑾、馮保等。甚至到大明中後期,原本宰相的決策權,議政權和行政權中的決策權被宦官掌握,眾臣稱之為“內相”!即位初期的萬曆皇帝被徹底架空,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偉霖雖然內心看不起這些附庸風雅的文臣,但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輕視,臨走前老祖宗魏彬曾嚴厲囑咐過,聖上對於此事極為重視關注,務必請出這座府邸的主人,隨自己即刻返京入閣,主持大局。

著侍衛敲開大門,眾人隨管家進入府中,偉霖清了清嗓子,接著尖銳洪亮地高聲喝道:“聖旨到!謝遷接旨!”

自從謝遷致仕後,謝府多年未曾有聖旨駕臨。雖然這聖旨來得有些突兀,但泗門謝氏好歹是一個顯貴的官僚世家,府中常設有香案,一時間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已年過古稀的謝遷仍然精神矍鑠,身體硬朗,在府中管家將宣旨眾人迎進府中後,快步走到香案前高聲跪拜道:“草民謝遷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野有遺賢謝遷,秉節直諒,見事明敏,為官期間素有賢名,致仕之後雖殘伏枕還憂國,今朕即位之初,百廢待興,擢謝遷為華蓋殿大學士,參預機務,即刻返京!”隨行的欽差大臣當即高聲宣詔道。

偉霖待詔書唸完後,急忙上前準備攙扶起謝遷,滿臉諂媚道:“木齋公快快接旨吧!隨我等即刻啟程返京,聖上正在京城中等著召見您呢!”

未料,謝遷跪地不起,回稟道:“草民年事已高,且素有惡疾,恐難擔此大任,望陛下憐憫,另擇賢能。”

一時間,剛剛上前獻媚的偉霖見狀尷尬不已,臉色一陣青白交加,很是難堪。

“父親大人,萬萬不可,您這是抗旨不遵啊!”此時一同賦閒在家的謝丕低聲勸道。

他明白自己父親心中所想,心中也不由暗歎了口氣。

孝宗陛下聖明賢能,父親與劉健劉公、李東陽李公共同輔佐孝宗,開創了“弘治中興”之盛世,並稱為“天下三賢相”。

時人常言:“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李公擅長謀略,劉公則當機立斷,父親最能言善辯,非是取笑,實則讚揚。

但自武宗即位後,寵信奸佞,大肆貶黜忠良,李公因病而逝,父親和劉公冒死泣諫,請誅劉瑾,反遭武宗訓斥罷官。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家鄉,不願再涉足朝堂之事。

所謂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們看著長大的武宗朱厚照,在即位之後,卻徹底傷透了大明無數忠良的心!

“對啊,老爺,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府中眾人聞言,紛紛勸道。

“木齋公不必著急,臣這裡有一封楊大人的私信,大人看後再做決定。”宣旨的翰林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低聲道,並順勢攙扶起了謝遷。

謝遷迅速瀏覽了楊廷和的信件,心裡暗歎一聲,無奈跪地接旨:“草民領旨,謝主隆恩!”

楊廷和在信中詳細地敘述了自朱厚登基期間發生的大小事件,並在信的末尾表明朱厚雖然年幼,但極有主張,並且冥冥中透著一種神秘感。

因為禮儀之爭,文臣集團即將被打壓,而自己已經被逐出內閣,內閣大臣蔣冕、毛紀等人雖德才兼備,但政治能力和手腕不足,希望謝遷以大局為重,入閣輔政朱厚,再次成為文臣集團的新領袖。

楊廷和表面上雖絲毫未提及新帝的品性,但同僚多年,謝遷從字裡行間中仍然感覺得到他對新帝的欣慰和推崇之情,即便他自己已經被無情打壓。

同樣是正德年間的內閣大學士,他和劉健被迫致仕,遠離了朝堂,從此居鄉十六載,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而楊廷和始終屹立朝堂,對抗劉瑾、錢寧等閹宦,為正直之士提供庇護。

相比而言,他和楊廷和兩人的選擇很難有對錯之分,但謝遷的心中多少產生了愧疚之意,如若自己奮力爭辯,想必武宗也不會強行勒令自己致仕。如若與楊廷和一同對抗奸佞閹豎,他也不會獨木難支了吧!而不是在家鄉安享天倫十六載,平白耗費這十六年的時光。

真的不再憂慮這大明江山了嗎?

孝宗陛下“酬三顧”的恩情還未報答!“五噫歌”中的百姓還在承受苦難!自己真的能視而不見嗎?

當正德皇帝荒淫暴戾、怠於朝政,劉瑾、江彬等惡賊擅權專政、迫害忠良的訊息不斷傳來,居鄉的謝遷多次夜不能寐,眼角的淚水悄然打溼了枕頭。

現在楊廷和被新帝狠厲打壓,甚至親自書信給自己,其中的求援意味他謝遷又怎會不懂,又怎能視而不見?雖說二人感情並不深厚,但同為縉紳領袖,惺惺相惜之情還是有的。

或許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又或許是不想見到朱厚成為第二個正德皇帝,這位古稀老人在簡單清點了行裝後,帶著一同復職為翰林編修的兒子謝丕,隨偉霖等人踏上了入京之路。

臨行前,謝遷望著自己居鄉十六載,同兒子一起修建的“肥遁”、“嘉遁”二園,內心感慨不已。

表面上安逸了十六載,但誰又見到自己獨處時的憂容,終究還是逃不過自己的本心啊!

謝遷不知道的是,楊廷和的這封書信寫了兩份,另一份此時正在費宏手中。

與謝遷不同的是,費宏已經接旨了,書信是在接完旨後才知道。

費宏低頭細細默讀著書信,不由嗤笑一聲:“楊廷和這老匹夫怎會吃這麼大的悶虧?居然被逐出了內閣,哈哈哈,有趣,咱們這位即位不過月餘陛下真是太厲害了!”

雖然嘴上不依不饒地笑罵著,但費宏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情。他和楊廷和交往甚密,從最初的上下級關係,到被楊廷和力薦一同入閣輔政的同僚,最後成為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

如今看著老友被陛下逐出內閣,心中感到好笑的同時也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楊廷和這封信表面上是在向自己介紹當今朝堂局面,瞭解楊廷和的費宏已經看出了裡面的求援意味。

楊廷和在信中已經點明瞭文臣集團與朱厚現在最大的矛盾—禮法之爭。

費宏雖然同樣贊同他們的觀點,朱厚理應奉孝宗為父,但他覺得沒有必要因為此事與朱厚爭執不下。

如今朝堂百廢待興,群臣應是輔佐陛下以重整朝綱為主,值得關注的不應該是這件於朝堂、於百姓而言都無太大意義的事。

即便因為宗法禮制,此事也不必急於一時,待陛下熟悉朝堂後自會明白文臣集團的力量,沒有必要在此時強行進諫,甚至略有“逼宮”之嫌!

花費這麼多的精力只為讓陛下認孝宗為父?又或者是群臣不肯交還朝政大權?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介夫啊!真的有這個必要嗎?陛下雖年幼,但你亦知曉陛下極有主張,為何不順勢而為啊!”

因此,對於楊廷和等人固執己見,甚至於暖閣之中逼迫陛下的行為,費宏更是氣憤不已!

陛下遲早會親政,現在與他產生太多的矛盾,難免會被其“秋後算賬”!歷朝歷代可並不少見,天家之人都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無情無義。

費宏自然清楚楊廷和是怎樣的人,一心為國的傻子,即便當初位極人臣,他也不會有僭越之心。但他害怕這位老友因為固執己見,觸怒陛下,導致最後被清算。

“活該你個老匹夫,忘了怎麼為人臣子了吧!”

“告訴費寀,即刻清點行裝隨我入京,咱們去看看楊廷和那個老匹夫被陛下收拾的慘不慘!哈哈哈……”

費宏看完信後,轉身對一旁的侍從道。

他想要即刻入京勸勸這位老友,有些事情是真的沒有必要,更何況楊廷和現在只是一個翰林兼日講官,連品秩都沒有,連上朝議政得資格都沒有,何必啊!

費寀同樣被朱厚降旨起用,恢復翰林編修之職,他自幼聰慧,在費宏的影響下勤奮苦讀,頗有學識,且剛直不阿,凡事秉筆直書,堪稱忠良,這種“買一送一”的好事朱厚可不會錯過。

而且歷史上曾費寀曾出任經筵講官,因其學識廣博,形貌昳麗,且言無方音,深受熜哥信任。朱厚早就想把楊廷和這老東西換掉了,天天日講被罵誰樂意,而且人家費寀學識又不差,長的還好看,說話又好聽,比起楊廷和這糟老頭子不知好到哪兒去了。現在有了備用講官,自然不能錯過。

半個時辰後,費宏和費寀隨宣旨的一眾欽差踏上了入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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