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天子召見徽商話事人江淮,於御書房中密談,自然瞞不過這滿朝文武。

不過他們並不感到奇怪,錦衣衛先前跑到人家的老巢裡鬧事,這位聖天子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徽商受委屈。

但讓他們意外的是,陛下並未給予江淮任何賞賜。

據領江淮出宮的小太監傳言,江淮很有可能被陛下斥責,以至於整個人出宮時怪異無比,惶恐不安,渾身戰慄。

群臣仔細思考後也並不感到奇怪,陛下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嘛!

商人嘛,滿身銅臭味,追逐金錢的卑賤之輩!

陛下貴為聖天子,肯召見他已經算是天大的恩賜了,見面後痛斥其一番也不足為奇!

這個天下是他們士大夫與聖天子的!

這些卑賤的商人可以可無,不過賺錢倒是一把好手!

於是眾人不再關注此事,而是將注意力轉到了已經在各地不斷鬧出風波的三百餘名新科進士,或者說三百餘名聖監察御史,三百餘名天子門生!

比起卑賤的商賈而言,眼前最重要也最令人頭疼的便是這三百餘名彷彿打了雞血的新人!

重要是因為他們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代執掌權力的朝堂重臣!

頭疼則是因為這批新人對那位聖天子盲目崇拜,甚至可以說是狂熱地迷信。

無論各方勢力爭先討好或是進行打壓,統統都是油鹽不進,一心撲在陛下交代的任務上。

彷彿他們眼中只有那位聖天子,以及那件高懸於頂的蟒服!

這可就讓滿朝文武坐臘不已,寢食難安了。

朝堂之上除卻少數清流外,可以說沒有誰的屁股底下是乾淨的!

京都官員收受地方官員的賄賂已經成為一種默契,畢竟完全靠朝廷的俸祿生活,大家早就餓死了!

如今大明各地的地方官都面臨著被這批“不懂規矩”的新人彈劾查處的風險,自然而然地選擇將希望放在自己行賄多年的背後大佬身上!

大家都是站在一條船上的,老子被查處了,你也不要想跑!

原本京都的滿朝文武打得是“棄車保帥”或者說是“以卒換帥”的如意算盤,但是他們遠遠低估了這些地方官員的求生本能!

或者說低估了這些“小人物”的手段!

各地不少聰明的地方官員手中記錄有自己行賄多年的賬目明細!

一筆筆、一件件都詳細地記錄在案,如今這些賬本已經成為他們保住性命的根本!

一旦這些賬本落到那些油鹽不進的聖監察御史手中,其結果可想而知!

除卻如楊廷和等收受基本賀禮或者從不收受賄賂的清流外,剩下的大臣全都心底發慌!

如若那些地方官員被逼的選擇“魚死網破”,那萬事皆休,以這位聖天子的狠辣無情,沒有誰能夠全身而退!

即便都已經事發的王瓊近日也愁眉不展,雖然他已徹底倒向聖天子,成為天子近臣,但這是建立在陛下不知道他這數十載收受了多少賄賂的情況下!

就連王瓊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年收了多少贓款,畢竟他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員!

什麼事都要花錢的好不好,而且送禮的檔次還不能低了,生活水平至少得保持吧,不然做官幹什麼!

要不然滿朝文武都如“老實羅”那樣全家擠在郊區的破房子裡?成何體統嘛!

與王瓊等人不同的是,楊廷和與謝遷等一眾內閣大臣則是以看戲的心態觀察著各地的情況,選擇任由他們蹦噠,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替那個小王八蛋穩固朝堂就行了。

於是謝遷等人在文淵閣中悠哉悠哉地處理政務,心中絲毫不慌。

但他們難得的安寧時光很快便被中書舍人楊慎傳遞過來的一份詔命打破了。

謝遷看著眼前這份聖旨,沉穩如他也不耐煩地喃喃自語道:“這小王八蛋就不能安靜幾天嗎?”

袁宗皋心中很很無語,自己這位學生可真是太能作了啊!

如今因為他麾下的三百餘名“天子門生”,在各地鬧出的風波不斷,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不知如何解決。

現在他又要搞事情了,怎麼想得啊!

費宏苦笑著念起眼前詔命的關鍵語句:“遷汪鋐為水師提督,總管水師軍務,立即上任!”

“陛下為何突然對水師感興趣了啊?”

無怪費宏感到詫異,實在是如今水師的地位極其尷尬。

雖然當年大明水師跟隨太祖在鄱陽湖之戰中大敗陳友諒,奠定了大明立國之基。

但是畢竟這天下逐鹿中原靠的都是陸戰,而非水戰!

而且自太祖三番五令強化海禁國策後,水師也只能在沿海地區負責日常的巡視任務,而大部分水師都在南直隸養老,可以說是徹底被閒置了起來!

如若不是近來來沿海地區倭寇肆掠橫行,需要出動水師加以壓制驅逐,不少朝堂重臣甚至提議裁減水師,畢竟養著水師也是需要花錢的!不能讓他們白白浪費國家的財政開支!

毛紀思索片刻後出言提醒道:“陛下感興趣的不僅僅是水師,不要忘了陛下今日曾召見過徽商話事人江淮,且密談了許久!”

商人加上水師!

在場之人都不是蠢貨,很快便想到了這位聖天子感興趣的到底是什麼!

海禁!

太祖三番五令強化的海禁!

歷代帝王即便有心,也無可奈何,選擇沿襲舊制的國策!

謝遷點了點頭贊同道:“沒錯,陛下的目標正是海禁!他想開海!”

“這萬萬不可啊!海禁乃太祖當年欽定的國策!即便是太宗陛下也僅僅允許海外諸番的朝貢,陛下這是為何啊?”蔣冕當即出言反對道。

海禁乃太祖三番五令強化的國策,並且歷代帝王除卻少數外都不斷強化管理,斷絕大明與海外諸番的往來,這是為了減少朝廷財政的支出,可以說是無奈之舉!

這滿朝文武不都是自我標榜的蠢貨,不少頭腦清醒的大臣已經看出了這種“薄來厚往”的海外朝貢給朝廷財政帶來的巨大壓力。

真把我們當傻子玩呢?朝廷都快揭不開鍋了,哪裡還有珍寶賞賜給你們!

而如今這位聖天子想要開啟海禁,難道是為了那“天朝上國、萬邦來朝”的虛名嗎?

謝遷心中同樣十分疑惑,他知道以那個小王八蛋半點不吃虧的性情,是不會因為一點虛名平白浪費自己手中一千多萬兩銀子的。

上次他們因為國事去找陛下要錢,他都肉痛不已,又豈會為了虛名行此事!

他疑惑的是海運貿易真的有這麼大的利潤嗎?

以至於這位聖天子都忍不住寧願在朝堂之上掀起波瀾,也要開啟海禁國策。

不管如何,現在朝堂需要穩固,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謝遷沉吟片刻後出言道:“老夫想使用一次內閣的封駁之權,不知可否?”

“善!”

“可!”

蔣冕等人紛紛出言贊同道。

只有袁宗皋憂心忡忡地回答道:“如此會不會觸怒龍顏?”

“無妨,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如今的朝堂需要穩固,不可再生出亂子了啊!”

謝遷摸著鬍鬚緩緩答道,袁宗皋聞言只得無奈同意。

即便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這內閣五人僅有他一人是站在聖天子這邊的,獨木難支啊!

當朱厚知道自己的詔書被封駁後,內心毫無波瀾。

內閣大臣這樣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如若他們同意,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想要改革開放,不能急於一時。

而想要開海,首先需要爭取到謝遷等內閣大臣的同意。

有他們從旁壓制,即便群臣反對,也無足輕重。

況且當他們看到海運的巨大利潤後,朱厚相信這些人會比他還要渴望開啟海禁!

所以內閣是朱厚想要開海必須攻克的第一個關卡,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於是他在御書房中寫了一個紙條,命黃錦親自送到文淵閣去。

文淵閣眾人看到朱厚的紙條後盡皆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朱厚在紙條上提了三個個問題:

為何我大明四海昇平,朝廷財政卻日益減少?

為何鄭和七下西洋反而增添了朝廷財政的負擔?

為何我大明水師戰力無雙卻擱置不用?

其實這三個問題拆開回答的話,極其簡單。

但是如今被放在一起,加上陛下昭然若揭的開海之心,這就不是那麼容易回答的了。

群臣思索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朱厚的紙條卻是接著到了。

這張紙條是朱厚對於前面三個問題的回答:

我大明擁有四海,倘使開絲綢、瓷器、茶葉海外通商之路,僅此三項即可富甲天下!何至於國庫虧空!

鄭和七下西洋代表的是大明朝廷,因此需要彰顯大國風範,假使命一商人出海與海外諸番進行貨物貿易,何需薄來厚往?

我大明水師戰力無雙,稍加整頓後便可恢復戰力,為何不可出海平倭?

寇可來,我亦可往!

謝遷從這張紙條上看到的是這位聖天子超凡的遠見卓識,以及氣吞山河的雄心壯志!

誠如陛下所言,朝廷財政的窘境很快便能得到解決,而倭寇被掃平了老巢後,只能如同浮根之萍,倭寇之患徹底被解決指日可待!

“諸位,如何?”謝遷見眾人眉頭緊皺,不由出言詢問道。

雖然他同樣推崇無為而治,同樣重視朝堂穩固,同樣堅守宗法禮制。

但在於國有利的大事面前,這一切都可以拋之腦後!

如若他謝遷是一個迂腐的老頑固,他也不配被世人稱為“天下賢相”了。

不出意外,內閣五位大臣盡皆同意,朱厚的詔命得以成功下達。

謝遷等人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陛下將汪鋐遷為水師提督,是為了整頓大明水師,距離陛下開海還有一段時日。

況且開海不是一朝一夕,倉促之下就能完成的,有諸多細節需要慢慢斟酌。

因此同意汪鋐遷為水師提督,影響也不算太大,擱置許久的水師的確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

不過內閣眾人同意邁出這第一步,其實就意味著朱厚在此次與內閣的博弈中取得了勝利。

只要親眼見到了不斷充盈的國庫,朱厚相信他們不會後悔自己今日的決定,甚至還會慶幸!

改革開放,改革正在緩緩進行,開放也自此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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