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淵閣。

朱雄英方一腳踏進殿門,一眾皇子立馬鼓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瞧瞧,咱們的書法大家來了!”

“哈哈哈,書法大家,快露一手給我們看看!”

“對啊,以前你總藏著掖著,還不知道你有著這般本事呢!”

正準備享受眾人恭維的朱雄英頓時呆立當場,隨即氣得青筋暴起。

“形如雞爪,狀如狗爬,歪歪扭扭,橫七豎八……哈哈哈!”

“未曾想到,大侄兒不但詩才驚世,這一手‘狗爬字’更是名揚天下啊!”

一眾皇子笑得手舞足蹈,前仰後合,令朱雄英幾近暴走。

“喂喂喂,差不多行了,你們可不要太過分了啊!我大郎可是在呢!”

朱十三聞言當即豪邁大喝道:“我朱十三在此,誰敢欺負我大侄兒?”

一聲暴喝,頗有雛虎之威。

朱雄英還未高興片刻,便因其下一句話氣得險些跟朱十三拼命。

“大侄兒啊,要不你就隨便寫首詩,露一手給大家瞧瞧!”

“你那一手狗爬字,昨夜便已經傳遍了整個金陵啊,我等可是仰慕已久啊哈哈哈!”

又是一陣爆笑襲來,朱雄英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只得快速坐到了位置上,選擇不予理會。

不光是少年郎,成年人亦是如此,倘若身旁的人突然變得極其優秀,脫穎而出,那他們之間定會產生不可逾越的鴻溝!

但若是他也有著人盡皆知的缺點,那這鴻溝也就會消失不見了。

眾人鬧騰期間,李希顏緩緩走了進來,其面容疲倦不堪,顯然作夜並未休息好。

想想也是,鄭本等人與太祖爺已然撕破了麵皮,夾在兩者之間,他能休息好才怪。

不知經過昨夜風雲,今日朝堂之上會發生些什麼好戲。

至少鄭本等人上疏請辭,乃是板上釘釘之事!

給眾皇子草草佈置了寫字攻功課後,李老魔頭便來到朱雄英身前親自教他寫字,態度極其嚴厲。

什麼“眼要正頸要直”、“挺胸收腹頭抬高”等等,稍有懈怠便是一記戒尺招呼了上來,令朱雄英痛苦不堪。

直到此刻,他才總算是體會到了李希顏為何被一眾皇子稱為“李老魔頭”,其執教之嚴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總算是活著捱到了臨近午時,李希顏突然開口道:“殿下,皇上已經告訴老夫了,下午的課程殿下可不必參加。”

“殿下天賦異稟,且正值志學之時,老夫本不願同意,奈何皇上之命不可違,但老夫希望殿下篤志於學,切莫做出那方仲永之事,以致於白白浪費了這等驚世才華!”

話畢,李希顏徑直轉身離去。

朱雄英急忙起身,恭敬行禮道:“多謝先生,學生受教了!”

李希顏腳步停頓片刻,微微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向殿外走去。

因他背對眾人,所以朱雄英並未見到,李老魔頭嚴峻剛毅的面孔上,竟浮現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朱雄英望著他的背影,先前的憤恨一掃而空。

這個李希顏,嚴厲的令人痛恨,卻又不乏一顆赤誠之心,不愧是我朱某人的帝師!

李老魔頭一走,眾皇子便急忙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原因。

憑什麼大侄兒就可以不用上課了?

他們還要繼續在這兒,受盡老魔頭的折磨!

“諸位皇叔,小侄知道你們每月的月錢不過百兩銀子,過得也是拮据,為了感謝諸位皇叔對小侄的照顧,小侄這兒有一樁大買賣,誠邀諸位皇叔入股!”

此言一出,一眾皇子皆欣喜若狂。

他們這日子哪是過得有些拮据啊,那他娘實在是悽慘至極啊!

父皇為了磨礪他們,嚴禁杜絕後妃寵溺皇子,各種嚴苛到了極致的條款令他們根本沒有一點漏洞可鑽,只能老老實實地熬到成年出閣,就藩封王。

每個月不過一百兩月錢,隨便買點吃食用度就是最大的開銷,就連打賞下人有時都有些捉襟見肘,哪一個不是過得緊巴巴的?

若不是宮內規矩森嚴,他們都巴不得偷些古玩字畫出去倒賣了!

倘若這大侄兒真有賺錢的門路,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年紀最大的八皇子朱梓不解地問道:“入股?大侄兒,這是何意啊?”

“對啊,我等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當真是稀奇!”

朱雄英無奈解釋道:“就是投資,也就是小侄開店,諸位皇叔提供資金,然後店面經營與諸位皇叔無關,每月將盈利的錢財按出資比分給你們銀子!”

哦!

這種模式倒是新奇!

一眾皇子紛紛點頭,表示自己懂得了這個意思,示意朱雄英接著往下講。

顯而易見,他們的興致已經極大地被調動起來了。

唯有義薄雲天十三郎如坐雲端,根本不明白大侄兒講的什麼東西,但他見眾人紛紛點頭,自己也慌不擇路地急忙點頭,生怕被人看出自己不懂裝懂。

“因小侄這買賣還沒有開始,所以現在不過是提前告知諸位皇叔一聲,讓你們事先做好準備,免得日後諸位皇叔說小侄不當人子,發財都不帶上你們!”

一眾皇子如小雞啄米一般急忙點頭,生怕錯過了這等好事。

對於眼前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大侄兒,他們是打心眼兒裡佩服。

不佩服也不行啊,就連那些鼻孔朝天的碩儒名士都承認了大侄兒的妖孽之姿,他們哪裡還敢懷疑!

“小侄有言在先,諸位皇叔如若的確想要入股,那每人最少需要準備千兩紋銀,以作入股之用!”

朱雄英頓了頓,講出了一個令眾皇子驚怒交加的數字。

千兩紋銀!

那可是相當於他們一年的月錢!

何況一人千兩,他們六人便是整整六千兩!

這個大侄兒,到底想做什麼買賣?

眾人的神情被朱雄英盡收眼底,他當即實話實說道:“千兩紋銀,不過僅夠前期準備所用,一旦買賣做成,光是宣傳便是一筆不菲的投資,但小侄向諸位皇叔保證,只要你們入股,日後千兩紋銀對於你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當然,倘若諸位皇叔信不過小侄也無妨,小侄這也是提供給諸位皇叔一個選擇罷了,並不影響我們私底下的交情!”

朱十三當即拍著胸脯大喝道:“大侄兒你看你這話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還能不信你咋滴?這股我是入定了!”

朱雄英未曾想到,第一個率先表態的竟會是這個與自己相愛相殺的朱十三,令他有些百味雜陳。

千兩紋銀,對日後的諸王自然算不了什麼,但對眼下的眾皇子而言卻無疑是一筆鉅款。

朱十三竟如此信任自己,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之事。

拍了拍朱十三的肩膀,朱雄英斬釘截鐵地開口道:“大郎放心,這一次,小侄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諸位皇叔可以慢慢考慮,只要三日之內給小侄一個答覆便可,萬萬不可勉強。”

話畢,朱雄英徑直起身離去,直奔偏殿的大小老婆。

一眾皇子面面相覷,久久未曾言語。

朱梓突然望著朱十三,疑惑問道:“十三弟,你哪兒來那麼多的銀子?”

彷彿是早有所料,朱十三慷慨激昂地大喝道:“我朱十三乃是大侄兒的大郎,如今大侄兒想要做買賣,我朱十三自當義不容辭、慷慨解囊!”

“我輩中人,當以一個‘義’字為先,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朱梓沒好氣地咆哮打斷道:“說人話!這可是千兩紋銀,不是小數目,你可不能坑害我們!”

朱十三聞言收斂起了姿態,懵懂開口道:“我只是覺得,既然父皇都同意大侄兒去做這個買賣,那我們怕什麼?”

“大不了就是過一年窮苦日子罷了,這偌大皇宮還能少了我們吃穿?”

朱十三一語點醒夢中人!

眾皇子原本有些遲疑,此刻卻是豁然開朗。

對啊!

父皇都不怕,他們怕什麼?

大不了到時候去找太子大哥哭訴,挽回一些損失便是!

朱椿突然笑罵道:“朱十三啊朱十三,人人都說你蠢笨,但以我看,我們之中最精明的人就是你了!”

“哪個王八蛋在背後說我蠢笨,不想活了是不是?”

朱十三聞言勃然大怒,擼起袖子便準備幹架。

朱椿渾然不懼,淡淡開口道:“李希顏,李老魔頭!”

朱十三:“……吃飯吧,到點了,最近不知怎的總是餓的比較快!”

“哈哈哈!”

大殿之中陡然傳來了一眾皇子的鬨笑聲,充滿了朝氣與暢快。

朱雄英來到偏殿,幸好沒有見到先前那一幕,這才放下心來,帶著二女悠哉悠哉地走在回宮路上。

他邀請一眾皇子入股,並非是心血來潮,而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朱某人想要進軍的產業自然是白酒行業,昨夜宴會之上那宮廷佳釀雖然口感不錯,但遠不如後世白酒口感更佳。

或者說,度數沒有後世高,總覺得差了很多。

這也是為何他全程喝了那麼多酒,卻還能在御書房一鳴驚人的原因。

關鍵問題應該出在酒種類不同的問題上,現在眾人常飲的酒根本不是蒸餾酒,而是釀造酒。

後世以蒸餾酒為主,但現在的大明無疑以釀造酒為主!

雖然現在大明已經出現了蒸餾酒,卻因為其口感相當辛辣,宛如割喉,因此被稱為“燒酒”,與口感極佳的釀造酒相比自然輸了不止一籌。

但現在的蒸餾酒不過是空有其名,或者說現在的大明根本沒有真正的蒸餾白酒,即便是有,口感也遠遠不如後世。

而這便給了朱某人一個大好機會,他需要做的不是創造蒸餾工藝,而是將其改良,透過改良成分、二度蒸餾等手段讓割喉烈酒變得越來越好入喉,口感越來越佳!

只要折騰出了完整的改良配方,釀出了真正的白酒,那可真就是一座源源不斷的金山!

而邀請一眾皇子入股,則是未雨綢繆之舉了。

前期定然是要瘋狂砸銀子進去的,改良需要一個過程,需要無數次嘗試,而這則需要足夠龐大的資金予以支撐。

熬過了艱難的前期,則是白酒進軍釀造酒行業之時,遇到的難題只多不少!

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朱雄英想要讓蒸餾酒在橫行天下的釀造酒行業中殺出一條血路,光靠他這啥也不是的皇長孫自然不可能!

他需要幫手,需要盟友!

而那六位皇子,或者說他們身後的母妃,他們母妃背後的外戚集團,就是朱雄英最佳的幫手!

太祖爺的女人,哪一個是簡單貨色?

不是士家大族之女,就是賢臣名將之親,這是出於他征伐天下的政治需要!

千兩紋銀,對於這些人而言的確是九牛一毛,只要透過皇子搭線,將這些人綁到了自己的戰車之上,那他就有著絕對的信心橫掃天下酒業,獨尊白酒!

畢竟有錢大家一起賺,何樂而不為呢?

朱某人只需要將前期架子搭好,然後便可急流勇退,坐山觀虎鬥,躺在床上數錢,那豈不更加美哉?

一念至此,朱雄英雙眼瞬間全部變成了銀子模樣。

“香菱,倘若有一日,本公子給你數不盡的銀子,你想做什麼?”

突然的問題令香菱頓時停下了歡快的腳步,苦大仇深地認真思索了起來。

足足過了片刻,她才一臉欣喜地驚呼道:“那我要買很多廚子!”

她的這個回答,令朱雄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有錢了,就買一大堆廚子,這是什麼邏輯?

唯有棋韻彷彿想到了什麼,望向香菱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愛憐之色。

還未等朱雄英開口詢問,香菱便自顧自地解釋道:“這樣我餓了的時候就可以命令他們給我做好吃的,想吃什麼吃什麼,再也不用擔心捱餓了!”

朱雄英聞言如遭雷擊,隨即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秀髮,鄭重承諾道:“放心吧,這一日,不遠了!”

他不知道這個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他卻在心中暗自承諾,日後一定會對她儘可能的好!

至少,不能讓她再捱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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