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御書房。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門口的侍衛宮女盡皆嚇得跪倒在地。

“呵,好得很,真是好得很,朕當真是沒有想到,竟還有人敢為陳瑛這等狼心狗肺的混賬狗東西求情?他們的良心都被狗給吃了嗎?”

朱雄英攤開一本奏章,還沒看到片刻便勃然大怒,氣得拍案而起,高聲怒罵道。

他的確沒有想到,陳瑛所涉貪腐之案已經清晰,證據確鑿,而他也在盛怒之下做出了宣佈十日之後當眾將陳瑛活剮的嚴苛懲罰。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第二日、第三日……直到今日,各地官員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飛進了御書房,矛頭直指他這位天子的處理方式。

有的官員假借維護朝廷法度名義,請求將陳瑛交由三法司會審,畢竟此獠即便喪心病狂地貪汙受賄,那也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怎可如此屈辱地死去?

而有的官員則建議朱某人取消這等嚴苛酷刑,直接給陳瑛判一個死刑,畢竟“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庶人有庶人應當遵守的禮的標準,權貴犯罪在刑罰適用上也應當享有一定的減免特權。

正所謂是“士可殺,不可侮”,當今天子竟然想要將陳瑛當眾扒光了衣服而後活生生地剝皮抽筋,這簡直就是對他實施肉體上的刑罰與精神上的羞辱嘛,比之那“廷杖”酷刑更加令人無法接受!

在各地官員看來,皇上如此肆意凌辱一位朝堂重臣,那與晚年昏聵的太祖高皇帝有何區別?

陳瑛是什麼人?

洪武十八年,他以人才貢入太學,後幸得太祖高皇帝青睞,被擢升為監察御史,不久便出為山東按察使,一路官運亨通,步步高昇,妥妥無疑計程車紳楷模,士大夫一員。

縱觀歷朝歷代的律法,在對士大夫階層犯罪行為的處理上,那都還是比較寬鬆的,普通罪行一般會被免於處罰或是從輕處罰,只有犯下十分嚴重的罪行時,那才會真正對其進行法律制裁。

故而只要犯的不是像謀反這種危及皇權的重罪,即便是處死也會給予體面照顧,比如普通百姓會被判斬首的罪行,士大夫們會被判喝毒酒或自縊,用相對體面的方式死去。

也就是太祖高皇帝殘暴不仁,不當士大夫當人,才會首開廷杖朝堂重臣這等先河,徹底擊垮了士大夫們的驕傲與自尊。

但建文大帝可是完全不一樣,那誠可謂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對待士人大夫親如一家,而士為知己者死,大家好不容易過上了應有的優渥生活,當今天子卻是比之太祖高皇帝更加狠辣,如此凌辱一位士紳楷模,他們自然不會答應。

要麼,直接御賜毒酒一杯,給陳瑛一個體面的死法;要麼,便將他打入天牢詔獄,而後暗中斬首,消弭這場風波。

這便是上奏官員的統一訴求,他們不願見到一位朝堂重臣受此凌辱!

但,朱雄英卻不這樣想。

在他看來,這些上奏為其求情的地方官員,無非是想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想要透過此事表達對新政的反抗態度!

陳瑛死不死,與他們有何相干?

對於這些地方官員而言,他們更加在乎的只有自身利益!

火耗歸公這項新政,觸動了他們的敏感神經,無異於從他們手中剜肉放血!

朱雄英有些頭疼地捏著眉心,對身旁二人冷笑開口道:“王鉞,三寶,看見沒有,我大明朝養尊處優計程車大夫們,正在聯合向朕表態呢!他們不同意這火耗歸公,他們在向朕逼宮!”

兩個太監自然不敢接話,只能老老實實地低著腦袋,不敢吭聲。

其實他們也能理解,為何此次天下官員的反應會如此劇烈。

從明面上來講,陳瑛是正三品的朝堂重臣,不應該死得如此悽慘,“兔死狐悲”的道理這些個滿腹經綸的文人士大夫們哪裡不懂。

再者來說,皇上給陳瑛定下這麼個嚴苛酷刑,也是存了震懾百官的心思,殺雞儆猴,百官自然就不樂意了。

皇上又想從自己手中割肉放血,還想拿陳瑛一案樹立典型,不但打了自己等人一棒,還要趁機罵上幾句,那些個文人士大夫們如何能忍?

當然,這些話也就他們在心中想想,根本不敢堂而皇之地說清道明。

朱雄英沒有得到二人的回答,也絲毫不以為意,沉吟良久後再次出言問道:“陳瑛還要多久入京?”

“大抵在明日,由天劍局局座左狂奴親自押送,連夜趕回京師!”

“好,行刑之日就定在後日,勒令在京官員必須前來觀刑,朕倒想看看,這些個魑魅魍魎還有什麼小動作!”

王鉞與三寶聞言一愣,隨即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文人士大夫的氣性大,當今天子的氣性更大啊!

過了片刻,三寶太監故作驚喜地低呼了一聲,對朱雄英滿臉欣喜地出言道:“陛下,大喜事兒啊!”

“曹國公大人與暴昭大人找到了,雖骨瘦如柴形如枯槁,但命算是保住了!”

聞聽此言,朱雄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心中一塊大石瞬間落地,這可當真是一個難得的好訊息!

狐媚兒小白臉這個傢伙還真是命大,在茫茫大海上浪跡了四個多月,還能手腳齊全地活著回來,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朱雄英接過康鐸的奏章,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當真被嚇了一跳。

李景隆與暴昭,的確活下來了,但那是靠著吃同胞的血肉這才得以倖存!

親孃咧!

那可是人的血肉啊!

一想到那副絕望的可怖場景,朱某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忙將這封奏章扔進了垃圾桶,不願再次見到。

“傳令給康鐸,處理好這件事情,朕不希望出現什麼風言風語!”

李景隆倒是沒有太大影響,畢竟他是大明頂級國公爺,但暴昭卻是個一無所有的青年才俊,仕途一片光明,絕對不能毀在此事上面。

與此同時,一隊車馬進入了驛站,為首之人赫然正是妖人左狂奴。

為及時趕回京師,眾人一路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終於要抵達金陵帝都了。

左狂奴起身走到囚車旁邊,向裡面遞了一碗米粥,連碗都是用木頭製成,根本不給陳瑛任何自盡而亡的機會。

陳瑛早就陷入了絕望,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入京將會遭受何等殘酷的刑罰!

“左狂奴,你不要忘了,你義父毛人屠那條瘋狗的下場,哈哈哈……”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這個妖人的下場絕對不會比老夫好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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