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山下,正氣浩然。

先帝初定金陵之時,即改應天府學為國子學,後建都南京,重建校舍於雞鳴山下,改學為監,故稱國子監。

自洪武二十五年,先帝下令撤銷鳳陽中都國子監,其師生悉數併入南京國子監,自此這座大明最高學府學生已增加到八千多名,規模達到鼎盛時期。

先帝改朝換代建立大明之後,從朝廷到地方各級機構需要大量的新官僚去填充,而後又屢興大獄,胡案、空印案、郭桓案等,把大大小小的官員幾乎殺了個一乾二淨,科舉又被停罷十年之久,即便是靠三年一次的科舉是遠遠不夠供應朝廷對官員的需求,故而國子監監生們也就在洪武朝大走官運。

光是洪武十九年這一年,竟有千餘名監生走馬上任,去填補因為郭桓案殺掉數萬人之後遺留下來的空缺,甚至一出校門就當上了從二品的布政使,運道之好令人咂舌。

不過等到新帝即位,改元建文,監生們的離譜官運也就就此到頭,朝廷選拔賢才更多依靠科舉大考,實打實地從獨木橋上走這一遭,才能步入仕途。

不過今歲會試的成績卻並不理想,榜上有名的國子監生寥寥無幾,諸如陳䢿、尹昌隆、劉仕諤等官宦子弟,是不屑於入國子監的。

一來國子監校規嚴苛到了極致,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根本忍受不了;二來劉仕諤等人家中自有底蘊,根本無需前往國子監求學,加之建文新政的推行,新政尤重科舉,國子監的仕途影響力大幅度下降,這就導致官宦子弟再無擠進去的必要。

如此一來,隨著國子監的規模越來越大,民生數目越來越多,官生反而越來越少,到了建文二年,八千一百二十四名學生中,官生只有四名,國子監已成為培養民生當官的學校了。

畢竟也只有家境貧寒的寒酸士子,才能一邊忍受國子監嚴苛到變態的規章制度,一邊享受著來之不易的師資力量發憤圖強,為改變自身命運而進學修德。

但,當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之時,失望低落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怒火!

任伯安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國子監監生,是從府、州、縣秀才中挑選成績或資格優異者,升入京師國子監讀書的讀書人。

每年朝廷會從府學之中挑選三人,州學每兩年挑選兩人,縣學每年選一人,從中擇其天資淳厚、學問有成且二十歲以上者入國子監,成為歲貢貢生,這是國子監最常見的“招生方式”之一。

任伯安家境清貧,且天資淳厚,所謂“淳厚”而非“聰穎”,即是比之一般人聰明上那麼一點,加上筆耕不輟地用心苦讀,這才得以脫穎而出,透過這種方式成功進入了大明帝國的最高學府。

這個醉心功名利祿的貧寒士子,本以為進入國子監後,自己便能飛黃騰達,只需等待一個機會,便能如同那些師兄一般走馬上任,得到官身。

但是這個機會,一等便是整整八年!

從先帝等到了新帝,從洪武等到了建文,這八年來算上恩科在內,他參加了整整三次會試,卻是一直名落孫山,與進士無緣。

會試放榜之後,任伯安茫然不解地尋到一處水池,準備結束自己這可悲悽苦的一生。

他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卻始終一事無成,甚至尚未婚配,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該如何去面對尚在家中耕田種地的老父老母?

難道還要再堅持下去嗎?

惶恐,憤怒,不安,絕望……種種情緒交織在心田,令任伯安徹底絕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

正當此時,一群國子監生路過,充滿憤怒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你們聽說了嗎?此次會試上榜之人,竟無一人是北方士子,真是亙古未見!”

“不對啊,不是說那會試前三均是北方士子嗎?”

“咳咳……我可是聽說了,那三名北方士子,曾入太子宮求學!”

“啊?什麼?朝廷怎可如此行事!真是豈有此理!”

“我等寒窗苦讀數十載,朝廷置我等於何地?置科舉公正於何地?”

“噤聲!你們不要命了?若是被司業監承聽了去,你們這小命還要不要了……”

“我等貧寒子弟,難道真無出頭之日?”

一群監生匆匆離去,他們方才所說的流言蜚語卻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任伯安耳中!

會試前三,曾入太子宮求學!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是北方士子!

寒門子弟,真無出頭之日!

任伯安,是北人,頂著巨大壓力來到國子監求學!

用心苦讀八餘載,不必權貴一日遊!

那些權貴豪強,那些官宦子弟,他們已經擁有了所有,卻還要對貧寒子弟唯一的出路下手!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一時之間,滔天的怒火充斥心田,令任伯安的求死之心瞬間蕩然無存!

這是舞弊!

這不公平!

大明養士三十年,仗義死節在今朝!

任伯安想起十年之前,那場國子監生不滿國子監祭酒宋訥視人命為豬狗的酷寒手段,發起了遊行示威活動,最終逼得天子處死了酷吏宋訥,監生日子這才好過了些。

似乎,今日未嘗不可!

任伯安擦拭掉了眼角的淚水,大步回到國子監宿舍,慷慨激昂地對一眾北方監生怒喝道:“會試舞弊,難道你們都看不出來嗎?”

“那前三北方士子,曾入太子宮求學!”

“那張皇榜之上,再無一人是北方士子!”

“難道我北方士子,寒窗苦讀數十載,真無出頭之日嗎?”

“科舉的公平公正呢?大明的嚴明律法呢?你們計程車人風骨呢?”

“大明養士三十年,仗義死節在今朝!而今有人科舉舞弊,我等士子深負皇恩,豈可就此坐視?可有風骨士人,隨我前去討個公道?”

高聲發洩完心中的怒火,任伯安這才注意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國子監生,頓時嚇得頭皮發麻,心中惶恐到了極點。

短暫的沉默之後,卻是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應和之聲。

“對!討個公道!”

“我們要討個公道!”

“科舉不容褻瀆!”

眼見此景,任伯安激動到渾身顫抖,心中再無一絲畏懼,昂首挺胸地帶著烏泱泱的國子監生直奔貢院而去!

一路之上,加入遊行示威隊伍的監生越來越多,他們有的人北方士子,有的是南方士子,有的甚至尚未取得功名。

但在此刻,他們已經匯聚成了一個整體,一個名為“士子”的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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