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7章 尾大不掉，變成尾大不了
又一次猜錯了陛下的心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些聲討葉伯巨最大聲的大臣，臉紅脖子粗。
所有人都不理解陛下為何這樣做。
給親王、郡王提高待遇，同時給葉伯巨平反，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陛下，莫不是真的老糊塗了？
內閣首輔方孝孺、戶部尚書黃子澄以及朱允熥一系的官員們雖然也不理解，但對於葉伯巨平反一事，倒是持贊成態度。
朱元璋道：“給葉伯巨平反，你們怎麼看？”
聽到朱元璋的話，剛才跳得歡、出口快的大臣們都閉嘴了。
特別是王清選決定，只要是朱元璋不指名道姓地點，決不開口。
禍從口出！
大臣們都吃不準了，朱元璋到底是什麼意思？
聖心難測，朱元璋今天又給大家進行了一次深刻教育。
大殿裡只有呼吸的聲音。
朱元璋來回踱步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就像一步一步地踩在大臣們的胸口。
朱棣尤其是如此。
饒是他在戰場上智計百出，此時也想不出父皇到底想幹什麼。
朱棣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父皇與吳王好像是商量好了，專門玩弄大臣包括自己於股掌之中！
看大殿冷場了，內閣首輔方孝孺站出來了：“陛下，臣十分贊同給葉伯巨平反。”
朱元璋道：“哦，你給朕說一說，平反的理由是什麼？”
方孝孺道：“陛下，列位臣工，臣先不說葉伯巨奏疏中所陳時弊是否存在、是否合理，單說葉伯巨上書本身，就不為錯。”
“葉伯巨上書，完全是按照當年陛下的詔令行事，何錯之有？”
“就算是葉伯巨的內容不當，也不應該治罪下獄。”
“如果只許報喜不許報憂，無逆耳之言，無刺面之痛，聽取意見建議豈不是欺瞞天下？”
“《國語》雲：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
“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
朱元璋聽得耳朵嗡嗡響，方孝孺這個書呆子！
這麼長時間了，這臭毛病還是改不了！
引經據典，好多咱都聽不懂！
欺負咱沒文化嗎？
有話不能直說？非得繞來繞去？
“方孝孺，你給咱閉嘴！”朱元璋一聲怒吼之後，又揉了揉太陽穴。
啊！
殿中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怎麼了？
方孝孺剛才說的話，犯了龍顏！
方孝孺的話，不就是順著陛下說的嗎？
陛下說是當年殺錯了葉伯巨，要給他平反，並給予他家人補償。
方孝孺第一個站出來支援。
方孝孺說的理由，讓陛下頻頻點頭，看來很是滿意。
也許，陛下讓大家說一說平反的理由，就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哪知道方孝孺說得正歡呢，陛下突然間暴怒不已！
直接讓方孝孺閉嘴！
如今的陛下喜怒無常，就連內閣首輔也把不住陛下的脈了。
哪知道方孝孺不僅沒有閉嘴，反而更來勁了。
方孝孺直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朗聲道：“陛下，曾子曰：朝有過，夕改，則與之；夕有過，朝改，則與之。”
“陛下，唐宗有言：臣之對帝王，多順從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發問，不得有隱，宜以刺言朕過失……”
朱元璋頭不僅大了，而且快要炸了！
方孝孺，你又在唸古言了，欺負咱沒文化不是？
方孝孺還在背書！
“方孝孺，閉嘴！”朱元璋怒道：“再不閉嘴……”
朱元璋差一點把誅你十族的話給禿嚕出來。
大臣們突然高興起來了，好啊，終於有人要倒黴了！
有人倒黴，意味著其他人就安全了！
像方孝孺這樣的犟筋貨，能活到今天，實在是一種奇蹟啊。
誰知道方孝孺還是沒有閉嘴，仍然在慷慨激昂：“陛下，臣當年就對葉伯巨一事抱有不平。”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陛下治葉伯巨的罪，會讓天下士人寒心！”
“陛下如此做，就是親小人，遠直臣，百姓冤屈無處申訴，底層士子告狀無門！”
“長此以往，御史不敢言事，文人沒了風骨，大明將不復為大明！”
朱元璋的臉色終於放晴了，方孝孺終於不再背古言了。
“方孝孺，你說這些都是大道理。你就說說，葉伯巨說分封太侈，你怎麼看呢？”
朱元璋的話，讓所有的大臣都大吃一驚。
朱元璋不憤怒了！
反而問方孝孺對“分封太侈”一事怎麼看？
這是逼著方孝孺說啊，剛才方孝孺就是在大道理上面繞，就是不觸及實質問題。
這題，答不好，就是送命題。
看來，朱元璋是想要方孝孺的命。
方孝孺今天免不了要走他父親方克勤的老路。
方孝孺沒有絲毫猶豫，聲音絲毫不減：“葉伯巨之奏疏，臣字字都認真研讀，臣堅持認為葉伯巨是對的。”
“分封太侈，幾代之後，尾大不掉，到時再削掉諸王的封地並收回權力，則引起眾怨。葉伯巨當時就斷言，更有甚者，諸王可能起兵伐主，到時抗衡就晚了。”
方孝孺說完之後，還特意朝燕王朱棣看了幾眼。
意思非常明顯，看看燕王，不就是帶著十萬兵馬一路南下，直搗應天？
這不就是被葉伯巨給料中了？
方孝孺的眼神當然被大臣們捕捉到了。
方孝孺簡直是在找死啊。
不僅得罪了陛下，更是故意向燕王挑釁！
燕王是起兵了，是帶兵來到應天了，但是陛下對他的行為已經作出了結論。
燕王並非是主動造反，而是被假訊息誤導、被屬下矇蔽。
此時，方孝孺明顯是咬燕王一口。
這下子大家才意識到，方孝孺是吳王的人！
方孝孺這麼說，是不是吳王在暗中授意？
朱棣正想出來反駁呢，朱元璋笑道：“方卿所講，甚是有理。”
“對於親王，分封過侈！”
“因此，朕決定大幅增加親王、郡王祿米。”
“同時，親王封地一律收回。親王、郡王之祿米只享用兩代。”
“至於郡王之子，不再享受朝廷任何額外供給，他們將和普通人家子弟一樣，或刻苦攻讀、博取功名，或效命疆場、按功晉升，或耕于田畝、自給自足。”
“如此一來，就可解決葉伯巨擔心的尾大不掉。”
啊，方孝孺等人驚喜莫名。
過去是尾大不掉，陛下玩這反一招，尾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