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吃人
“後面流夢怎麼樣了？”
夏晚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宋沅問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哪怕是我創造出了這個角色，我也沒有辦法真正讀懂她，其中的苦和樂，不親自體會一遍，哪有那麼容易讀懂？”
“所以，如果她沒有遇到凌煙，最後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嗎？”
夏晚晚抬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很難吧。”
夏晚晚對著現場的情況做了調整，拍攝繼續進行。
扮演流夢夫君的那個男演員漸漸走近鏡頭，坐在了上等的廂房內。
“芸娘可是樓裡一等一的美人，有她作伴，你也不必急著回去了。”
好友的玩笑聲落入他的耳中，他只是淺笑，“那我就笑納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苦澀中帶著一絲清甜，格外入口。
聖上令他來此地辦事，給了他不少特權，地方的官員無不上趕著討好他。如今的他一身錦衣羅緞，表情嚴肅不怒自威，早已脫胎換骨。
旁人見了他都識相地躲開身子，生怕衝撞了貴人。這些年的榮華富貴讓他的身子骨變得金貴起來，學著貴人們的做派，隨意冷臉，隨意懲戒，變成了不將賤命放在眼裡的上等貴族。
樓下發出了一陣聲響，一聲怒罵擾了他的雅興，他眉宇間閃過一絲戾氣朝樓下看去，一個狼狽卻熟悉的身影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好像很久沒見過她了，四年？五年？甚至更久吧……
可輕輕向下一掃，他便認出了她來。
自從流夢離開府邸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之前的那個屋裡住進了新人，屋內陳設換了又換，再也找不到她的痕跡，自那之後，他也很少想起過她。
她如今看起來很狼狽，衣服上還帶著血跡，應該是她身上的，也許被破舊的衣服包裹著的面板下還有很多傷痕，她的手上拴了鏈子，牽著她的雜役一點都未曾憐香惜玉。她為什麼會落得這般田地？是被再嫁的夫君賣進來的？還是被人強抓進來的？這世道不太平，她在此之前也有可能已經輾轉過多處，如果被鏈子拉著往外走，又會被重新賣給別家，反反覆覆，直到再賣不出好的價錢。
在府中的時候，他不曾打過她，在侯府的時候，想必也沒有經歷過打罵，離了他之後，他也未曾想過她會怎麼樣，如今看著那單薄的身子，他還能回想起初嘗情愛的滋味，而如今卻落得個這般田地，他不禁想著，這會不會對她太過殘忍？
畢竟她不曾對不起他，在他還只是個任人奚落的無名小卒的時候，她一直陪在自已身邊，在被賊寇打得差點死去的時候，也是她陪在自已的身邊，她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沒必要替她父親承擔這一切。
這樣的想法停了一瞬，他起身下樓，叫停了那位雜役的動作，她始終低著頭，沉默著，看著一旁雜役討好的笑，他的心裡很堵，原本想撫摸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太無趣了，救下她有什麼用？她的身子已經殘缺，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現在不宜有差錯，更何況，他們已經分離多年，沒有必要藕斷絲連。
他一言不發地上樓，沒有人敢議論他這個莫名其妙的行為，她柔弱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想，大概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了。
正如兩人離別之前，流夢紅著眼看他，說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這些年平步青雲，就是靠著這份冷血。
從初入京城的那一刻，到後來一路向北，所有堅強的，脆弱的，或是溫吞的，都該停留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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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裡，男演員的情緒轉換和眼神複雜的表達是關鍵所在。
可以說，他是這場戲的點睛之筆。
在記錄下的畫面裡，他的表情始終淡漠，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神洞察一切，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演繹，他完成得很好。
寧國眾人也隨著一遍又一遍的鏡頭，一次次感受著其中的悲傷。
她們身邊發生過不少這樣的事，有些人的下場會更慘。苦難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指不定哪天會輪到誰家。
“原本夫君飛黃騰達，她是要享福的，最後怎麼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一些女子感同身受，“若是她只嫁得樸實的農戶，或是老實的夥計，說不定會是不一樣的下場。”
“可是她的夫君剛開始，不也看著老實巴交的嗎”
日久見人心，誰又能知道以後發生的事呢？
“那她就活該被這樣拋棄嗎？”
許多女子只覺得心頓時痛了起來，若是這件事發生在她們的身上，恐怕也是同樣的下場。
“你說，那個世界的人，真的能感受到其中的悲痛嗎？”
那麼和平的世界，女子也有了很大的自由，不曾體會過被束縛著的生活，她們能感受到其中的傷痛嗎？
“人性本就經不起考驗。”靜妃看著這一幕，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流夢會去到哪裡，又會遭受怎樣的對待，她們不得而知，可最後的下場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的夫君做錯了嗎？站在他的角度，厭惡了就可以隨意休棄，儘管沒想過傷害她，但間接導致了這樣的下場，最後的冷眼旁觀更是讓人心寒。
那時候的流夢已經完全支離破碎，失去了一切，這樣的女子，好像被當做犧牲品已經成了宿命。
靜妃生出冷汗，顫顫巍巍地開口，“從頭看下來，好像她的命運每一步都沒有問題。”
從府中待嫁，到夫家持家，再到孃家與丈夫的決裂，這些由外部因素堆砌下的前路，自然而然地決定了她的命運。
“這是許多女子都會面臨的路，無非有好有壞。我們都覺得這條路大概就是註定的，可流夢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到最後，註定落得這樣的下場？”
為什麼？
這就是註定的宿命嗎？
哪怕什麼都不做，可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她們前進，有些事一旦遇上了，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
她們抬頭看著那個無盡相似的世界，透過其中黑沉沉的氛圍，暗得讓人看不見希望。
周圍這滿滿當當的院牆上，好像處處寫著吃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