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家主大人”四個字的瞬間,鬼魈和雪女皆是心頭一凜,一時間倒也沒了繼續追擊的心思,齊齊抬頭看向來人所在的位置,臉上紛紛流露出戒備之色。

就連沉思中的魂天帝也不覺抬起頭來,眸中閃過一絲好奇之色。

顯然,連這位縱橫天下的曠世魔頭,也從未見到過農家家主真正的模樣。

“將巧巧送回來的。”

農家家主的目光掃過鬼魈三人,和顏悅色道,“便是你們三位麼?”

他的面容飽經風霜,額頭皺紋深深印刻著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睛卻如同星辰般明亮,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彷彿能看透一切,洞察人心。

他的頭髮已然斑白,梳理得一絲不苟,鬍鬚長而濃密,微微下垂,為其平添了幾分慈祥,身姿卻挺拔得像一個年輕人。

“冰冰,夭夭!”

就在黎冰和夜夭夭觀察農家家主之際,田靈瞳已經悄無聲息地退到身旁,拉了拉兩人衣袖,小聲提醒道,“趕緊低頭,怎可直視藏鋒大人?”

“藏鋒大人?”

黎冰好奇道,“農家家主叫作藏鋒麼?”

“不錯。”

眼見兩人不聽勸,依舊身體挺得筆直,田靈瞳心頭大急,生怕惹得農家不快,忍不住伸手去摁她們腦袋,“咱們附屬家族的人,怎可這般直視藏鋒大人,若是農家怪罪下來,就算家主大人都保不住你們。”

不得直視?

那該怎麼看?

偷瞄麼?

那不是更加無禮麼?

夜夭夭聽得一陣無語,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槽,可目光掃過田靈瞳微微顫抖的手臂,到了嘴邊的嘲諷又給生生嚥了回去。

田靈瞳生性開朗,待人親和,平日裡大大咧咧的,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

可對於這位農家家主,她卻似發自內心地感到畏懼。

而她之所以逼著黎冰和夜夭夭低頭,無疑也是出於好心。

無論是不是記憶被篡改的緣故,對於這樣的善意,夜夭夭怎麼也不好意思冷嘲熱諷。

“不錯。”

別人怕農藏鋒,鬼魈當然不怕,他直視著農家家主的眼睛,夷然不懼地答道,“那個女人就是老子送回來的。”

“放肆!”

“大膽,怎敢這般與藏鋒大人說話?”

“還不快磕頭謝罪!”

聽見他在農藏鋒面前以“老子”自居,四周眾人無不失色,彷彿被掘了祖墳一般,一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大聲呵斥。

“無妨。”

農藏鋒神情依舊溫和,擺了擺手,十分大度地平息了眾人的怒火,隨後對著鬼魈三人抱了抱拳,一臉真摯地說道,“巧巧乃是我族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若是不幸隕落在外,對於整個農家無疑都是莫大的損失,三位不辭辛勞送她回來療傷,農某感激不盡。”

“不愧是藏鋒大人,胸有海量!”

“藏鋒大人寬宏大量,爾等當知感恩,還不跪下叩頭?”

“藏鋒大人萬歲,農家萬歲!”

四周登時喧囂了起來,大多是對於農藏鋒的溢美與吹捧之詞,看得黎冰和夜夭夭目瞪口呆,感覺說不出的彆扭。

“這裡的人……”

好半晌,夜夭夭終於忍不住問道,“平常都是這樣的麼?”

“什麼?”

田靈瞳一臉迷茫,似乎並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就是這樣……”

夜夭夭櫻唇微張,“卑微”二字到了嘴邊,卻又給生生嚥了回去。

她也是大勢力出身的千金小姐,從小見識過的狗腿子不在少數,對於小人物的溜鬚拍馬和阿諛奉承更是早就習以為常。

然而,農、田、歸三家中人對於農藏鋒的諂媚,卻還是讓她感受到了生理層面的不適應。

這哪裡像是一個家族?

簡直就是一個規矩森嚴的王朝,而農藏鋒便是這個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

假若我出生在農家……

這個念頭堪堪劃過腦海,夜夭夭便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感激不盡?”

鬼魈素來桀驁不馴,哪裡吃農家這一套,伸手一指三家高手,冷笑連連道,“這就是你感激別人的方式麼?恩公祭天,法力無邊?”

這八個字一出,雪女忍不住素手掩唇,“噗嗤”笑出聲來。

“小兄弟如何稱呼?”

農藏鋒並不生氣,而是柔聲問道。

“鬼魈。”

“農某畢竟年長得多,恕我倚老賣老,稱呼你一聲賢侄。”

農藏鋒呵呵笑道,“事情的經過農某已經聽寒梧提起,巧巧之所以重傷垂危,乃是因為對你施展了獻祭之法,可有此事?”

“不錯。”

鬼魈點了點頭,坦然答道,“若非她幫了老子一把,我幹嘛要費老大功夫把一個不相干之人送回家族?”

“獻祭,乃是我農家至高無上的獨門秘法,一旦施展,便意味著捨棄自身。”

農藏鋒點了點頭,似乎頗以為然,“巧巧既然願意為你獻祭,足見賢侄的為人,此事錯不在你,乃是寒梧心疼侄孫女,一時衝動遷怒於三位,多有冒犯,還望賢侄莫要放在心上。”

“搞出這麼大陣仗。”

鬼魈冷笑著道,“一句一時衝動就算完了麼,倘若咱們三個實力不濟,死在了這群垃圾手中,豈不是冤得很?”

“賢侄所言極是。”

農藏鋒微笑著道,“既然如此,農某倒是有個補救的提議。”

“哦?”

鬼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來聽聽。”

“我農家的本事,三位想必也有所耳聞,若是能有一名農家人跟在身邊,任何修煉者的實力都將得到極大提升,便是越階而戰,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農藏鋒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為表歉意,農某在此真誠地邀請三位加入農家成為客卿,我將親自挑選三名農家精銳輔助你們,如何?”

“農家主口中的客卿……”

魂天帝突然插嘴道,“該不會就是那位天逸少爺所說的靈奴吧?”

農藏鋒眉頭微微一皺,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瞥了農天逸一眼,眸中寒光一閃,登時看得他心驚肉跳,臉色泛白,額頭冷汗直冒。

“天逸年紀輕輕,見識尚淺,難免會說出些荒唐話來。”

他的神色很快便恢復平靜,嘴角微微勾起,笑盈盈地答道,“加入我農家的外族高手都被稱作客卿,與咱們乃是合作關係,身份對等,何來靈奴一說?”

“是麼?”

見他當面胡謅,鬼魈忍不住直翻白眼,剛要開口嘲諷,魂天帝卻突然桀桀怪笑起來,“既然如此,老夫想讓天逸少爺來輔助我,不知農家主可願答應?”

“天逸麼?”

農藏鋒愣了一愣,“只要他願意,自無不可。”

“不、不要!”

農天逸聞言大驚,本能地脫口而出道。

“天逸少爺何必拒絕?”

然而,魂天帝的黑色身影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面前,臉上的笑容無比陰森,“來來來,咱們好好親近親近,等知道了老夫的好處,便是趕你走,你怕是都捨不得離開哩。”

整個過程中,在場竟然無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動的。

“大膽!”

數名歸家人從四周飛撲而來,口中厲聲喝罵道,“怎敢對天逸少爺無禮?”

“嗤!”“嗤!”“嗤!”

一道璀璨的彩色光芒劃破天際,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又一聲兵刃入肉的脆響。

魂天帝右臂高高揮起,手握長長的七彩鐮刀,黑色長衫隨風飄揚,刀刃表面的燦爛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他在笑,笑容卻冷得猶如寒冰。

同樣冰冷的,是他的一雙瞳孔。

雪女眸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對於老魔頭的變化似乎頗覺意外。

一同在蒼嵐之虛被關了那麼久,她自以為對魂天帝瞭解頗深。

可這樣的魂老魔,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一個又一個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拋物線,鮮血如同雨點般淅淅瀝瀝地灑落下來。

僅僅一刀,趕來救援農天逸的歸家高手便全軍覆沒。

與此同時,魂天帝左手指尖突然射出五條又細又長的彩色絲線,以迅雷之勢分別落在了農天逸的眉間、脖頸和心口。

“你、你想做什麼?”

農天逸大驚失色,待要後退躲閃,卻發現自己莫名失去了行動能力,忍不住尖聲叫道。

“天逸少爺,老夫且問你。”

在許多人眼中,魂天帝總是笑眯眯的從不動怒,給人以陰險狡詐的感覺,然而此刻的老魔頭眸中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戾氣,“繡魂……不對,如今應該叫作戮神,她是農家的什麼人?”

“客……”

察覺到農藏鋒投來的凌厲目光,農天逸渾身一激靈,待要回答“客卿”二字,不料話到嘴邊,卻莫名變了樣,“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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