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九天之雲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武帝城畔，眾人下船換馬，徐鳳年沒有坐馬車，而是策馬而行。
東海武帝城，雖然在離陽王朝疆域之內，但這裡又是獨立於離陽王朝統治的一座孤城，類似於宗門大派，只不過這個宗派的駐地，大的有點離譜。
武帝城的城門守衛只是擺設，進城無需任何路引，除非是一些犯了武帝城禁令不得入內的武夫，才會被阻擋。
不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公卿相，大家一視同仁，乘馬行走入城也好，便是蹦跳或者爬著進城也罷，都無所謂。
當然，武帝城自王仙芝成為城主以後，從未有過擺出開門迎客的陣仗，哪怕當年一統春秋的離陽天子趙禮入城，那天下第二也不曾走出內城相迎。
眾人跨越城門洞，走出陰影的過程中，只感覺心頭複雜。
天下城池無數，近數十年來，這座城幾乎走進走出過所有的十大高手。
他們都是如北涼一行今日一般，穿過這道外城門，沿著中軸上的主道，去那座內城的城頭。
那裡有個姓王的怪物，自稱天下第二，屹立不倒數十年。
上一個挑戰者，是喚作劍九黃的西蜀劍客，揹著劍匣而來，他來過兩次，留下六柄名劍，最後把命也留在了城頭，只是帶走王老怪的一截衣袖。
武帝城內城的城門處，徐鳳年坐在老黃曾經到過的酒灘，要了一壺黃酒，兩個酒碗，自己倒上緬懷，悲春傷秋。
一直在馬車上打瞌睡的羊皮裘老頭李淳罡醒了，走下馬車看了眼徐鳳年，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了眼內城的城牆，上面插滿了天下高手的兵器。
“王仙芝！”
“李淳罡來訪東海，借這滿城劍，與你一戰！”
徐鳳年欲上城頭，李淳罡乾脆的就是再與王仙芝一戰。
這一日，東海武帝城內外，無數劍客的佩劍同時出鞘沖天，齊齊空懸於天幕之上。
羊皮裘的獨臂老頭，退隱江湖太久，當他道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武帝城內十萬江湖客，很多人還根本不曉得這一號人物。
江湖委實太大，哪怕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在沉寂十年百年以後，也就沒了漣漪，身在江湖的江湖人士，大多都是比較健忘的。
尋常凡人最多不過百年，七十便是古來稀。
李淳罡成名太早，年紀輕輕便獨佔鰲頭，三十歲便天下無敵，舉目望去，誰與爭鋒？
老劍神成名早，消失於江湖之後，除卻一些上了歲數的老古董，那些青壯年齡的江湖人，哪有多少記得？
江湖上的俗人佔了大多數，這些人更喜歡討論現在有名氣的一些人。
僅論天下劍道，道門裡頭龍虎山齊仙俠與武當王小屏交相輝映，最出名的自然是現如今江湖唯一公認的劍神，鄧太阿。
武帝城滿城劍光飛舞的時候，城門外一頭疲態畢露的老毛驢踩踏著蹄子，緩慢入城，一名書童裝扮的少年倒騎驢，腰間掛著劍鞘，劍已不見，而他身邊則是一名牽驢子的中年男子。
這看似是老僕與少爺的組合，實際上卻是老爺與書童，牽驢的是老爺，坐驢上的是書童。
書童的劍飛了，埋怨老爺不幫著阻一阻，正悶悶不樂。
但他不知的是，方才若非鄧太阿全力鎮壓，他自身劍匣中苦心修煉的飛劍，也會隨著那滿城的劍一起飛天。
劍光照耀武帝城，內城閣樓當中，傳來一陣聲如洪鐘的嗓音，“請李淳罡出城，與王某入海一戰！”
武帝城無數人不約而同抬頭，一道魁梧白影如一顆彗星，由閣樓頂轟向東海海面。
漫天飛劍的劍鋒直指東海，有一人躍上當頭一劍，御劍前往東海。
當兩道身影橫跨長空，出城入海，武帝城經過短暫的死寂，然後瞬間爆發出海浪般的喧鬧。
不管是城內百姓還是外地豪俠，都一股腦湧出城外，東南西北四門匯聚出四道洪流，接著其中三道轉折，浩浩蕩蕩的殺向東海畔。
不過半盞茶功夫，足足塞下十來萬人的武帝城便巷空闊冷落，出奇得冷清安靜。
王仙芝坐鎮武帝城數十年，不管是劍神鄧太阿還是曹官子，都不曾讓他出城一戰。
但面對李淳罡，王仙芝卻選擇主動出城，這是何等的尊重。
武帝城空落落的主道上，徐鳳年依舊端酒前行。
而在內城的牆根下，並排站著六位名動天下的武帝城武奴。
武帝城的武奴共計有十二，皆是輸給王仙芝後，生生世世做奴的昔年江湖頂尖高手，劍士四名，刀客三名，槍法宗師一名，拳術宗師兩名，琴師一人，棋士一位。
不等徐鳳年開口，徐信就飛身縱掠而出，區區六個武奴，擋不住他一撞一袖，就來六個武奴，看不起誰啊？
“天生金剛境，我這個外甥了不得啊！”
寂靜少人的武帝城主幹道，牽著毛驢帶著書童的中年男人抬頭看了眼迅速登上內城的徐信，忍不住感慨一聲。
毛驢背上的書童懵了，可沒聽說過自己老爺是有外甥的啊？
這話以及這人，自然是引起在場幾個頂尖強者的注意。
一襲青衣的曹長卿見他微微點頭，跟在徐信身後被迫當跟屁蟲的“小蟲子”回頭望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凝重。
徐信沒有回頭，只是翻個白眼。
徐鳳年走上城頭，走近了那隻熟悉的紫檀劍匣，盤膝坐下，將那碗酒擱在眼前，望向東海。
徐信的目光卻不在那紫檀劍匣上，而是瞧向內城遍佈兵器的城牆，這些都是王仙芝手下敗將留下的兵器，其中有一柄劍，許多年沒有人用它了，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死的時間算不得多長。
十大名劍排第四的“黃廬”，多年以前被老黃留在了城頭，勉勉強強，夠資格讓徐信拿來用用。
就在徐信一行人登上城頭的時候，遠處的東海天空劍幕垂立，烏雲壓頂，彷彿九天之雲下垂。
另外一邊則是無數海龍捲沖天而起，彷彿一道道擎天之柱，是為四海之水皆立。
“奶奶的，這真是神仙打架啊！”
徐鳳年手託紫檀劍匣遙望遠處，眼神震驚的喃喃道。
徐信卻沒有太過關注東海那邊的戰鬥，而是盯著已經開始不裝了的趙宣素，眼底有一道隱晦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