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的房子就在華清學校內部,是學校專門為這些資深老教授們準備的公寓房。

這一片共有四五幢建築物,但公寓樓不高,也就兩三層的樣子。

路上遇到的人都和楊毅打起招呼,當看到老先生身後跟著的捧著書的少年時,不免眼底浮現一絲詫異。

要知道,楊教授在學校也是個風雲人物,即使是京都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想讓自已孩子拜入他門下,都會被他輕易拒絕。

自從楊毅教授的老伴因為癌症去世後,他整個人性情大變,對周遭的事物也越來越冷漠。

但這些紀漣不會知道。

他跟著前面的男人繞過一幢公寓樓後,拐角處竟建著一個別致的小院。

正值春末,月季花開得豔麗,連圍起來院子的柵欄上也被密密的薔薇覆蓋。

院裡一把躺椅,一張茶桌,好不愜意。

楊毅將門推開的時候,問著身後的紀漣,“怎麼樣?會寫嗎?”

紀漣被眼前的美景晃得神情恍惚,正當他要回答的時候,背後再次傳出來的聲音讓他心頭一驚。

“紀漣,你怎麼在這裡?”

熟悉的聲音幾乎沒讓紀漣猶豫,就立馬轉過身子看向背後。

身著黑色短袖的少年手裡提著一兜花裡胡哨的水果籃,站在距離他兩三步的距離。

裴揚當然也看到了小同桌眼裡盛著的委屈,他視線往後偏了偏,看著同樣回望著他們的楊毅。

“老頭,你又為難人?”

這不客氣卻帶著些親切的語氣讓楊毅氣得手裡的書差點沒抱緊。

他強壓著心底的脾氣,扭頭罵罵咧咧往院子裡走。

“沒教養的臭小子!”

見人的身影進了屋,裴揚這才湊到紀漣的身前,小心翼翼問道:“紀小同桌,怎麼了這是?”

紀漣搖搖頭,他將面前的書遮住自已的半張臉,現在回過神來,莫名覺得剛才的樣子有些丟人。

“原來是被題給欺負了。”

裴揚沒好氣的揶揄著他,眼睜睜看著紀漣的耳垂變得血一樣紅。

不過,裴揚知道他臉皮薄,平常在自已面前當小老師當慣了,也應該讓他也被這些炫目的數學題為難幾分。

不然,裴揚真的會懷疑人生。

怎麼自已學個習這麼困難的!

兩人勾肩搭背往屋內走去。

楊毅這房子是在公寓樓還沒建之前就蓋好的老房子。

不過為了規劃園區,所以像這樣的小院落也沒剩幾個。

楊毅因為資歷老,加上對科研的貢獻足夠多,所以學校特意批請同意他的房子保留。

不過當時被扒的那些老古董們的房子,每家每戶都分了三四套公寓。

從明面上看,這可比楊毅聰明多了。

不過這些老一輩的教授們對錢財看不太重,更看重的是情感。

進了屋,換好拖鞋後。

紀漣這才看到屋內收拾的格外整潔和舒適,一點兒都不像這位老教授給人的感覺。

其實,不管屋內屋外,所有的裝飾都是楊毅的太太一手整理的。

楊毅在妻子離世後,還依然保留著家裡的一切,似乎這樣就會給人妻子還在的感覺。

紀漣站在門口有些侷促,雖說不知怎麼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跟了過來。

楊毅朝他揮手,讓兩人往客廳裡來。

“坐,那題你繼續看。”

紀漣點頭,乖巧的坐在桌旁的木凳子上。

倒是裴揚,就像來到自已家,一點兒都不客氣,仰躺在沙發上,“老師,這麼多年沒來,你這裡還是老樣子。”

老師?

裴揚的這一聲稱呼,兩人都很是驚訝。

紀漣心思已然不在題目上,而是偷聽著他們的談話。

“臭小子,沒大沒小,剛才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楊毅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面上也帶上層怒意。

裴揚見狀,連忙起身,端起茶壺就給茶杯添滿,還賠著笑,“您都多大了,還跟我這小孩子計較呢,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裴揚拽著的倆成語,讓楊毅不自然的喝了口茶水。

“這時候來看我,說吧,是想做什麼?”楊毅看了眼桌上那豐盛的水果籃,裡面全是些名貴水果。

甚至有些他連見都沒見過。

只是看著賣相,都知道價格不菲。

不過,依他對裴揚的瞭解,這點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裴揚洩了氣,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什麼事,沒一點兒事,要不是我家那老頭子非讓我來找你嘮嗑,我連京都都不想回。”

“張口閉口就是老頭子,那是你老子!”楊毅氣不打一處來。

要說面前這小子,小學那會兒在裴家見到時,矜貴的模樣像個貴公子,而且氣度不凡,小小年紀就記憶力驚人。

是搞學術的料子。

當時楊毅還沒現在有名氣,但就是沒由來的收了他做徒弟,

雖說是徒弟,也就是來教個兩三節課,但是隨著時間的推進,這小子竟然不知何時長歪了!

到現在這副傲視世俗,不屑一切的樣子。

裴揚來過這裡吃過幾頓飯,走後楊毅的妻子就告訴他,這小子不是不往正路走,而是走得太快,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他病的是心。

不過,這小子也沒算讓他失望,初中的時候考上了京都最有名的中學。

但一切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事情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小時候壓抑的那股勁終於在此刻爆發,少年暴虐性格外露,沒少給裴家惹事。

楊毅也去勸說過幾次,但無一例外,全都被少年給拒之門外。

那段日子,聽說裴揚將自已鎖在屋裡,後來裴堰將門撞開後,發現少年躺在血泊中......

這一刻,那個在商圈傲視群雄的男人也終於彎下了腰,不敢再去拒絕少年的任何要求。

心理醫生給裴堰說過,這是躁鬱症。

是長時間遭受周圍的壓力和家庭的重任才會造就的心理疾病。

是因為裴揚從小到大都在被周圍人催著前進,很少有機會學習如何正確理解和表達自已的情緒。

身為裴家的獨子,裴堰商業的成功,讓他揹負著所有人的注意。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常常被告知要“強大”、“不要哭”、“要有擔當”,這使得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形成了一種錯誤的認知。

讓他認為,表達情緒是一種軟弱。

直到情緒積壓到無法自控,就會來一場大爆發。

所幸那次是幸運的,裴揚被救了回來,只是更加的喜形於色。

裴堰無可奈何之下,將他送離到澤城,想著擺脫這個環境後,少年也許會自救成功。

隨著管家送來的資訊可以看出,裴揚正在一天天變好,躁鬱症也很久沒再發作。

再加上即將到來的高考,裴堰就三番兩次的聯絡著裴揚,讓他回京都考試。

裴揚當然不想乖乖認命回來,但是裴堰的手段又太過強硬,萬一對自已身邊人下手,自已絕對無計可施。

所以他便想到了一個人。

也就是楊毅。

這位小時候的啟蒙導師,現在的學術巨佬,有他開口和裴堰交談,或許能為他贏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也因此,裴揚才會選擇這個時候回來京都。

聽完少年的自述,楊毅心中流露出詫異,要知道他可是為數不多見證過少年這十幾年來的心路歷程。

所以,他很難想象先前那個暴躁的問題少年,竟然會有這樣的心機和智慧,更能沉下心來分析現有的利弊。

果然,蒙塵之珠即使無人識,它的本質難改變。

“留在京都不好嗎?你爸也只是想幫......”楊毅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糾結,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裴揚打斷。

少年眼底盛著前所未有的明亮,眸光深處倒映著一個身影。

他說:“這次,我想靠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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