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嚥下嘴裡那口粥，突然想起了些什麼。
“我之前和朋友來過這兒幾次，她們給我講了些特別玄乎的事情。”她又舀起一小勺粥，輕吹了幾下之後送入口中。
盛筠抬頭看她。
“怎麼個玄乎法？”他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邊吃邊和你說？”齊昭雲試探著問他。
雖然他在昨晚聊天時說過自已不喜歡那些繁瑣的規矩，更愛隨性而為，但齊昭雲還是覺得應該再問一問。
“好。”盛筠答。
於是齊昭雲每吃個兩三口就給他講幾句，他則是不時夾些菜和糕點到她盤子裡或自已盤子裡，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聽她說故事。
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我朋友說，原先的楚掌櫃過世之後，他的長子繼承了家業，還要把妹妹楚玉綾嫁給一個七老八十的商賈來換取合作，那老頭都娶了十來個妻子了，個個都死於非命，那時的楚玉綾膽小怯懦，不敢忤逆哥哥，但也不想嫁給那老頭，成婚那日不知怎麼突然勇敢了一回，投江自盡了，就外邊那條江，叫採蘿江。”說著，她指了指窗外。
盛筠轉過頭看向窗外。
江面並不算很寬，水流流速不快但也不慢，江面上的石橋人來人往，還有幾個小販在橋頭擺了攤，熱情地吆喝著。
齊昭雲吃完一塊芋泥糕，又喝了口粥，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點已經起床的人比較少，天才微微亮呢，楚玉綾就這麼順著水漂到了一里開外的居民區，早起浣衣的阿婆們把她撈了上來，一人出了幾文錢去請大夫，這才把平日裡待人和善的楚大姑娘救回來。不過她醒來之後性情大變，沒有了往日的懦弱，她哥哥和老東西還在滿都靈城找人時，她已經去府衙報官了。後來府衙命人到老東西府中查探，發現這老頭從前的十幾任妻子都被製成了人偶，擺在老頭屋裡，就判了死刑，沒過幾天，楚玉綾的哥哥被查出參與了一起拐賣案，也被抓了進去。楚玉綾接管琉璃軒之後，收養了十來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研發了很多新奇的菜式，處事果決精明，性子張揚，一個人打跑了七八個來鬧事的地痞，以一已之力把這琉璃軒發展成了都靈城名聲最好的酒樓。“
她長吁一口氣，對自已講的故事十分滿意。
“原來是這樣子，”盛筠的神色沒什麼變化，”我再給你盛碗粥吧，多吃些才有力氣帶我逛五響街，不然沒到中午就該餓了。”
“嗯…半碗就好，你也多吃些，才有力氣跟著我到處逛，”齊昭雲兩手搭在桌沿輕輕拍著，忽的有些好奇，“你聽我說這個不會害怕嗎？我那時聽完這件事的全過程，飯都不敢吃了。後來她們說，楚大姑娘只是性子變得多，對待街坊鄰居和客人們依舊是好的，我才放心一點。”
盛筠笑著給她盛了半碗粥，放到她手邊。
“鬼魂近不了我的身，更何況楚大姑娘並沒有被邪祟附身，不用擔心。”他解釋道。
“啊？”
齊昭雲腦海裡浮現出了之前看過的某個話本里的主角形象，所過之處方圓百里內的惡鬼都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那是話本里的人。
而後，就換作了盛筠給她講故事。
彼時的準楚，眾皇子明裡暗裡爭著儲君之位，沈知秀懷胎十月，又誕下一子，也就是盛筠。那時棲虞城中霞光萬丈，有一名白髮老翁騎白鹿而至，說盛筠一旦被捲入儲君之位的爭鬥，就不斷會有人想置他於死地，加上他是至陽之體，適於修行，老翁便提出讓剛出世的小皇子隨他回山上修行，宮中的人正要拒絕時，沈知秀讓貼身婢女將盛筠抱了出來，託付給那老翁。直至盛欽即位，盛筠才被送回棲虞城。
“那位老人家就是傳說中的寒山劍聖嗎？”齊昭雲的神情中流露著仰慕。
“不錯，他把我帶回山門之中，以寒山之上的天地靈氣養育我，傳我道法，授我劍術，將他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只是我學藝不精，做不到他老人家那般半步化神。”他仍舊笑著，徐徐答道。
他的聲音是極好聽的，語速不算快，但並不拖沓，讓人聽著很舒服。
尤其是齊昭雲，格外喜歡聽他說話，那種溫柔又有分寸的感覺實在是很微妙。
早在她五歲時，淮楚小王爺學成下山的事就已經人盡皆知了，因為是寒山劍聖澤元子的弟子，又繼承了澤元子一身絕學，他被人們冠以“寒山聖眷”的名號，處於一個同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
小時候的齊昭雲，最欽佩的同齡人就是小時候的盛筠。
雖然未曾見過面，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試著成為像盛筠那般厲害的人，不過結果並沒有達到她的預期。
現在想來，肉體凡胎的確是比不過有人教導、有天地靈氣養育的至陽之體的。
那時的她所以為的遙不可及的月亮，如今就在她身側，講述著自已的過往。
這一刻，她確定了自已所要做出的選擇。
……只是不知盛筠的想法如何。
“可是大家都說，臨親王是寒山劍聖的弟子中最為出眾的一個。”齊昭雲道。
“不是這個說法，”盛筠搖頭，耐心地解釋道，“我的幾位師兄師姐也各有長處，只是我所擅長的東西恰好是我師尊所擅長的，年紀比較小些，人們口耳相傳，或多或少都與實際情況有些出入，不能全信。”
齊昭雲點了點頭。
“你吃好了嗎，我們下樓到街上走走？”瞧盛筠沒再動筷，她主動問道。
地主之誼還是要盡一些的。
“難得閒暇。”她鬼使神差地又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