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

臉和脖子上滿是血痕的鄭永貴喊得聲音有多大,心裡就有多少疑慮。

“是奴婢胡亂猜的,老爺您別動怒,身體要緊。”寧姨娘低頭認錯,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老爺,大老爺過來探望您了。”管家站在門外輕聲稟報。

探望,還是看看自己死了沒有!鄭永貴的呼吸粗重,握著解藥瓶的手指泛白、顫抖,抬腳踢了踢跪在腳邊的小妾。

寧姨娘立刻起身,輕手輕腳地到了門邊低聲道,“老爺服用瞭解藥後,已經睡下了。”

房門外的管家停了片刻,又低聲問道,“可要請郎中過來給老爺把脈?”

寧姨娘平靜問道,“管家是要我叫醒老爺問一問麼?”

管家躊躇片刻,才道,“姨娘伺候老爺好生歇著。”

聽到管家的腳步聲遠去,寧姨娘才輕移蓮步回到鄭永貴身邊,怯生生地道,“老爺,奴婢扶您去裡屋歇著吧?”

鄭永貴被七日紅折磨得精疲力盡,但他此刻卻毫無睡意,壓低聲音道,“去聽聽管家和我大哥在前廳說什麼。”

一個黑影從門邊現身,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鄭永貴盯著手裡的藥瓶,聲音低沉而狠厲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寧姨娘低聲道,“翠兒去前樓藥鋪替奴婢抓藥時,聽小藥童說藥鋪的坐診郎中前些日子被大老爺叫去了和州城,還帶了不少藥材。奴婢聽翠兒說了幾樣,都是您現在服用的解藥裡有的。今日大老爺親自過來給您送藥,您服藥後難受時,奴婢親眼看到大老爺從另外一個藥瓶裡,拿出瞭解藥。”

鄭永貴握緊藥瓶,半晌沒說話。

去前院探聽訊息的暗衛回來,將鄭永富和管家的對話重複了一遍。雖然聽著並無不妥,但鄭永貴卻怎麼琢磨怎麼不對勁兒,“去查大哥這幾日是否讓人配出解藥,問清楚藥方是哪來的,偷偷的查。”

待查知大哥從宣州林家得藥單配出“解藥”後並未自己服用,而是親自從和州跑到嶺川縣給他送“藥”後,鄭永貴怒極反笑。

“真不愧是我的親大哥!”

正在給鄭永貴換藥的寧姨娘被這笑聲嚇得一哆嗦,雪白的藥粉撲簌簌落在了鄭永貴的青衫上,異常扎眼。鄭永貴揮開這沒用的東西,在屋內來回踱了十幾圈,才下定決心,“拿紙筆來!”

三日後,一封密信由和州嶺川縣,送到了宣州太守祝蒙楨手中。林父從太守府回到家中,徑直去了女兒的藥房,“鄭永貴向祝太守投誠,說他是受了兄長鄭永富的坑騙,才幫著他做下了錯事。不過他早已有心悔過,所以才會讓兒子跟著沈戈去攻打安州城,替他贖罪。你這一出離間計,用得極好。”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鄭昌明入右侯衛圍攻安州,不是為了替你贖罪,而是為了救他自己和家人。林如玉心裡罵了幾句鄭永貴,才甜甜笑道,“女兒只是提了這個點子,能這麼順利實施,還是因為爹爹和太守大人用人得當。”

和州嶺川縣南樓藥鋪的藥童,是爹爹早就讓林家藥行按插在和州的眼線。小藥童“無意間”給鄭永貴小妾侍女透露的訊息,是這盤棋最關鍵的一環。

看著乖乖巧巧坐在身邊的女兒,林父十分驕傲,繼續教導她做事,“嬌嬌,藥行裡的劉戶、欒九以及藥商宋家該怎麼處置?”

林如玉道,“他們是鄭永富的眼線,咱們暫時先不要動他們,後期還能用上。不過……”

林如玉壞壞一笑,“宋家的家底可以挖一挖,爹爹覺得呢?”

林父覺得女兒這樣實在可愛得緊,“嬌嬌已得為父真傳,可以出師了。”

父女倆湊在一處合計大事時,藥商宋家的家主宋磐忽然覺得後背陣陣發涼。這大熱天的,後背發涼可不是好事兒,宋磐把最近自己做的事兒在心裡過了一遍,才安下心來,訓誡兒子,“這幾個月你老老實實在城裡待著,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宋天翔追問,“爹說的是哪些人?”

宋磐瞪了兒子一眼,“還有哪些?當然是於柳連、張仲峰那幾個!有空多想想怎麼把家裡的生意做好。”

“是。”宋天翔老實應了,低聲問道,“依您老人家看,安王這事兒能成嗎,一個丫頭片子帶著三千兵將,真能攔住安王的數萬大軍?”

宋磐耷拉下眼皮,“大夏朝誰當家,咱們都是一樣做生意,你要是敢去摻和掉腦袋的事兒,不用衙門動手,為父親手剝了你的皮。”

宋天翔渾身的皮一緊,低聲嘟囔,“您看林康年,天天往衙門跑。”

宋磐冷笑,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徐露元是誰的狗,你還看不出來?林康年不砸鍋賣鐵玩了命地助朝廷守城,安王進城後,第一個就會拿林家開刀。賭贏了,林家得朝廷嘉獎,賜塊匾額;賭輸了,全家的命都得賠進去。咱們沒到那個地步,犯不上。”

宋天翔越想越覺得他爹說得有道理,凡事得小心謹慎。回到自己院子後,宋天翔立刻讓心腹管事把訊息散出去,近日不要輕舉妄動。

管事低聲問,“那林家藥行那邊?”

宋天翔翻白眼反問,“林家藥行那邊怎麼了,林家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管理立刻明白了,“是小人說錯話了,沒關係,什麼關係都沒有。”

過了兩日,欒九拿著自己新得的幾張紙,跑去巷子打算換銀子時,卻吃了閉門羹。從巷子出來時,他的臉色很是難看。

沒了這條賺快錢的道兒,難道他又要開始吃劃得嗓子疼的糙米糙面麼?

不可能!

欒九去給餘寡婦挑了兩桶水,又半推半就地被餘寡婦動手動腳佔了不少便宜,卻連半斤白米都沒撈著,氣得他踹了幾腳餘寡婦家的牆,轉身去大舅家蹭了個半飽後,又回家洗乾淨頭臉換了身乾淨衣裳,溜溜達達進了穿街巷,用石子狠狠打了栓在巷口的大黑狗的肚子。

“汪汪汪,汪汪汪!”大黑狗氣得大叫。

聽到狗叫,錢家的錢寶翠心兒砰砰跳,正在家中讀書的沈小舞把書往桌上一放,“又有熱鬧了,小六小七,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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