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瞬息之間,又似是等待了千年,屋內傳出響亮的哭聲,“姐——”

這是阿衡的聲音!她孤注一擲賭這一場,當真賭對了!

“阿衡莫怕,姐姐來了。”林如玉渾身顫抖,蹲下從兩個看守身上翻出一串鑰匙,哆嗦著開啟用鐵鏈銅鎖牢牢纏住的木門,輕輕推開。

陽光照亮屋中黑暗,五歲的林杜衡已衝出來抱住姐姐的腿,哇哇大哭,“姐,孃親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嬌嬌……”躺在床上,頭裹白布的房氏見到女兒,亦是淚如雨下。

林如玉摸了摸阿衡的腦袋,快步走進無窗的暗室中,來到母親躺著的破木板前,哭得說不出話。

房氏撐著坐起來,用冰涼的手撫摸女兒的臉,“蒼天保佑,孃的嬌嬌好好的……”

“娘……”這一聲呼喚,隔了太久了,久得讓她忘了有娘是什麼樣的感覺。林如玉抓住孃親的手,哭著問道,“娘疼不疼?”

房氏握緊女兒的手,虛弱道,“娘只是磕了一下有些頭暈罷了,很快就好了。嬌嬌怎麼找過來的?”

林如玉忍淚解釋,“女兒花銀子僱人四處打聽訊息,又得貴人相助,才找到了您和阿衡,大福哥也來了。”

損了二十多個人手,助小姑娘尋到親人後,世子只從“公子”變成了“貴人”。提著滴血腰刀的二春對視一眼,表情十分複雜。

房氏撐著眩暈抬起頭,終於看到了站在房門外的大福,“大福,多謝你救了嬌嬌。”

林大福走了進來,“大夫人,大福背您出去。”

大福雖然有把子力氣,但他畢竟才十六歲,哪能背得動母親。林如玉言道,“此處寒涼,大福哥去找把椅子來,咱們抬母親出去。”

不必大福動作,安居春已轉身去正房搬來了一張春凳,“林姑娘,我等用這張小榻抬夫人出去吧?”

“多謝二位俠士。”林如玉扶著母親起身,介紹道,“母親,這兩位就是女兒請來救您的俠士。”

“二位俠士救命之恩,林房氏銘記於心,定當報還。”房氏抬手顫巍巍行禮,躺在了小榻上被抬出屋,見到地上橫躺的屍體後,她拉著女兒的手壓低聲道,“嬌嬌,咱們把旁邊房內的先生也救走吧,昨日他仗義執言,幫了為娘。”

先生?林如玉心頭一動,用那串鑰匙開啟隔壁廂房的木門,卻見房內空無一人,只見破桌低下扔著一支用禿了的毛筆,被夕陽照射到的牆面上,刻寫著“咄咄怪事”四個巴掌大的字。其字鋒利至極,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

這裡關押的“先生”,莫不就是沈戈一直在尋找的人?

林如玉將毛筆裝入袖中,仔細搜尋一番並無其他發現,索性將餘下的左右四間廂房全部開啟,仔細檢視後也再無發現。不管此人是不是東竹先生,他既幫了母親,林如玉便不想輕易放棄。

但二春出手極狠,現在莊中已無活口,林如玉只得先帶母親和阿衡出莊,再想對策。出莊時,因不知沈戈藏在何處,林如玉只得走在二春身後,頻頻回頭尋找沈戈。

有安自遠這個“靠山”在,林如玉不必再畏懼祁縣縣令董文印和漕官範根元,讓二春直接把母親抬到郝連寨的醫館治傷。治傷之時,打扮成小乞丐的生子在門口乞討,林如玉接著給他賞錢的機會快速交待兩句,並將禿筆偷偷給了他,讓他速去找沈戈。

而林如玉,則帶著用藥後的母親和弟弟,返回商船。這次,她直接點了二樓最好的客房,安置母親和弟弟。

叮囑大福和阿衡好生守著母親,林如玉來到安自遠房中千恩萬謝後,怒衝衝道,“陶家莊定是馬頭山那幫惡匪的巢穴,我這就是告官,決不能再任他們為禍一方!”

安逢春嘴角抽動,安自遠的笑容裡也帶了一絲打量,這小丫頭是真的傻,還是裝出來的?

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一樣有趣。安自遠溫和道,“姑娘與在下想到一塊去了。在下已讓僕從請了郝連寨的里長過去處置,姑娘好生照顧令堂,餘下的事交由里長處置便好。”

林如玉面帶疑惑道,“無需我過去作證和錄口供麼?畢竟死了那麼多人。”

林如玉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說出“死了那麼多人”後,看到安逢春臉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這是,心疼了?

呵。

上一世,孃親和阿衡被關在那間沒窗的暗室內不知多久,只能透過一道窄小的磚縫,望見遠處的山峰!

“在下已讓隨姑娘去陶家莊救人的兩人過去了,無需姑娘再跑一趟。”安自遠滿目溫和,岔開話題,“令堂歸來,在下本該過去拜望。只是令堂身體欠安,現下此時不便過去叨擾。待令堂身體康復,在下定登門拜望。”

“恩公客氣了,該我林家登門拜謝恩公才對。只是……”林如玉裝做不好意思問道,“是小女子失禮,至今還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她這副乖巧可愛的小模樣,逗得安自遠露出真心的笑容,“免貴姓安名自遠,家居下蔡城望龍灣。”

上一世自己問他,他只說家居下蔡城,這一世多瞭望龍灣,林如玉仔細記下。告辭退回房中,見母親和阿衡並躺在床上沉沉睡著,林如玉低聲讓林大福去隔壁房間歇息,她坐在床邊緊緊盯著自己的血脈至親,淚流成線。

七月十五遇劫至今,不過短短五日,母親和阿衡已憔悴至斯。這樣的苦難,上一世他們足足受了半年!

上一世,安自遠半年後才將母親和阿衡帶回,那時母親和阿衡都被折磨得脫了相,母親雖沒細說他們吃了多少苦,但沒幾日,已經痴痴呆呆的阿衡就去了,沒過多久,強撐著的母親也死在了安自遠手上。

這一世,決不能重蹈覆轍!

林如玉擦掉淚水,輕輕把頭靠在母親身邊,含淚露出笑容。她不是孤兒,她找到家人了。

“咚。”

有人輕輕敲響房門,林如玉一聽便知是沈戈,她立刻起身擦去眼淚,輕手輕腳走到門邊,開啟房門。

燭光映出了沈戈臉上的急切,安自遠的客房據此不遠,林如玉壓低聲音道,“進來再說。”

沈戈在屋內屏風外的桌邊坐下,立刻壓低聲音道,“生子把毛筆給我了,我也拿不準是不是先生的東西,莊子附近我找遍了也沒有一點先生的蹤跡,莊內有人在清點屍首,我進不去,不知牆上的四個字……”

林如玉用食指蘸著茶水,模仿暗室牆上的筆體,在桌上寫下“咄咄怪事”四字,“我問了我娘,她只聽到隔壁暗室關押之人的聲音,只知是位談吐不凡的中年男子。你看這筆體,像不像出自東竹先生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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