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房氏聽完林家店鋪下蔡分號三位管事上報的,因洪水造成的店鋪、人員和貨物損耗,以及他們的應對措施後,先是認可管事們的努力,

“遭逢天災,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你們能盡力搶救出被洪水浸泡的成衣、布匹並烘乾,妥善存放到藥鋪的倉庫裡,做得非常好。論功行賞,你們三人的月例都上漲一成。”

“在店鋪內受傷的夥計,從公賬上支銀救治。死亡的夥計,每人發兩貫撫卹錢,若其至親都在洪水喪生,就用這筆錢捐香火,請廟裡誦經為其超度。林瑞吩咐下去,其他州縣遭災的店鋪,也照此行事。”

下蔡的三位管事早就聽說新上任的掌家主母賞罰分明,今日見她不僅沒責備他們折損了貨物,竟還漲了月例銀子,個個轉憂為喜。

房氏問道,“再大的洪水也有退去的時候,三位掌管店鋪多年,且說一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三位管事立刻爭相恐後發言,貢獻了不少有用的點子。房氏認真聽了,擇了幾條安排下去,又提點了幾句他們疏忽的地方,才問起安家的事,“下蔡城望龍灣那邊的災情如何?”

管綢緞莊的張管事搶答道,“回夫人,洪水來時望龍灣首當其衝,房舍全被沖垮了,死亡人數不詳,但少說也有幾百人。”

房氏頷首,“望龍灣內有戶姓安的人家,他家主做陶瓷生意,家中有位三旬上下,名作安自遠的男子。你們可知他家情況如何?”

管藥材鋪的王管事搶答,“小人知道。安家主人全死了,只逃出幾個僕從,他家老管家因早上去廟裡供奉香火,逃過一劫。洪水後第三天,去外地跑生意的安自遠回來後,得知父母、妻兒都死了,當場吐血昏迷,安家管事跑到咱們藥鋪抓了好幾包藥。這會兒安家支起了靈棚,正在辦喪事。”

都死了?端坐主位的房氏抬手,扶了扶頭上的抹額。

見到林家大船下來十幾個人,在城門口棚子下避雨的安佳春立刻道,“林家人估計打聽到安家受災的訊息,派人過去祭奠,你快回去送信,我在此守著。”

下這麼大雨,憑啥讓老子去送信!安江春暗中罵了幾句,穿起蓑衣跟在林家人身後進城。

王管事僱了輛馬車,引著林二爺冒大雨趕往下蔡城中的藥王廟。望龍灣還被洪水浸泡著,安家的靈棚只得支在了未被洪水淹沒的藥王廟中。

林二爺進靈棚,見到擺著的大大小小十幾口棺材,鼻子一酸也掉下了眼淚。

有客前來祭奠,靈堂內哭聲一片,僧人誦經聲也愈發響亮了。

祭奠罷,有一面色蒼白的男子被人攙扶著從外邊走進來,王管事在林二爺耳邊低聲道,“這位就是安自遠。”

林二爺抬手行禮,“在下宣州林康安,因家嫂有傷在身,故派在下過來祭奠,請恩公節哀。”

安自遠裝著有氣無力地抬手,請林二爺到廂房落座,“此處簡陋,招待不周,請兄臺見諒。”

逢此情景,縱是能言善道的林二爺也不知該說什麼,乾巴巴安慰幾句,便起身告辭。

安逢春送林二爺出廟,回廂房低聲道,“林家隨了九百兩紋銀的禮。”

因“雙”與“傷”諧音,按照本地喪俗,隨喪禮取單不取雙。之前來安家祭奠的人,隨禮三百兩的都沒幾個,林家的重禮讓安自遠很是滿意。這不只說明林家重視他這個“救命恩人”,還如董文印上報的情況相同:林家人丁雖不興旺,卻有萬貫家財!

還沒等安自遠開口,安府老管家顫巍巍來到門外,滿眼擔憂地望著安自遠,“大少爺身體可好些了?”

這老頭是看著真正的安自遠長大的,假冒安自遠的安王世子怕露出破綻,入下蔡吐血後一直在房中靜養,避而不見。現在見老管家盯著他瞧,安自遠眉頭微皺,“我好多了,有勞您老掛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欣慰應了兩聲,剛想說少爺還沒給老爺和夫人上過香,卻見少爺已無力閉眼靠在椅子上低喘,連忙進屋擔憂道,“少爺這是怎麼了?”

安逢春上前攔住老管家,扶起安自遠道,“少爺身體不適,小人先送他回房歇息,靈棚這裡就勞您老多費心了。”

“好,好……”

“爹……”老管家的兒子安東上前,扶住父親,盯著安逢春的背影小聲嘀咕,“大少爺身邊這個新來的,咋看著怪滲人的。”

不只安逢春看著滲人,就連少爺都怪怪的,哪哪都不對勁兒。老管家將疑惑壓在心底,咳嗽一聲,斥道,“胡說什麼,還不快去添香火!”

安逢春關上齋房的門,卻關不住煩人的超度誦經聲,安自遠煩躁得想殺人,“那老東西怎還不弄死!”

現在殺了那老東西,喪葬瑣事就都落到您頭上了。安逢春低聲道,“少爺再忍兩日,兩日後安家人入土,便是他的死期。”

安自遠甩衣袍坐在椅子上,右手摸著自己的左臂上的袖箭,緩緩道,“沈戈可除掉了?”

安逢春回道,“佳春探知,林家的船到觀音廟山下時,沈戈已經走了,下落不明。屬下推測,他應是在觀音廟山周圍的山中查詢時啟青的下落。”

確實有此可能,安自遠問道,“林春還沒有訊息?”

“沒有,不過以林春的能耐,遇到洪水也能平安把時啟青帶去沔州,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到達沔州了。”

安自遠端杯吃了口茶,心中依舊煩躁,總覺得不對勁兒,“今日江春送來密報,武安侯已經南下尋人,決不能讓他見到沈戈。你再吩咐下去,一定要儘快斬草除根,絕不可讓武安侯見到沈戈。”

“是。”安逢春應下,又忍不住好奇問道,“世子,那沈戈真的是……”

安自遠垂眸,“模樣有八分像,就算他不是,武安侯也會認為他是。”

“既然如此,咱們不如把沈戈拉攏過來……”

安自遠單眼皮向上一抬,安逢春便嚇得脖子一縮,暗罵自己是蠢貨,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世子能想不到?!

其實,見到沈戈的第一眼,安自遠也想這麼做。但當他與沈戈四目相對時,直覺便告訴他: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你今晚親自走一趟,務必將船上摸清楚,若他在船上,立刻誅殺。”

“是。”安逢春領命,“屬下去換佳春和江春過來保護您。”

“除了沈戈,連同林如玉的母親和弟弟一併殺了。”留著這兩人,他就不好掌控林如玉,掌控林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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