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李小囡才找到機會出來。

還是那間茶坊雅間,李小囡看著明顯十分興奮的劉靜亭,“看懂了?”

劉靜亭又琢磨了一天一夜,已經很有把握了,點頭,“這是用來縫衣服的?”

李小囡頓時笑逐顏開。

看來她畫畫的水平很高啊。

“能做出來嗎?”李小囡屏氣問道。

“雖說還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我覺得能!有世子妃呢。”劉靜亭笑道。

“你能親自盯著做這個嗎?”李小囡問道。

上次他說他還有很要緊的事。

“能。”劉靜亭答應的極其乾脆,“有件事得問問世子妃。”

劉靜亭盯著李小囡的神情。

“嗯?”李小囡示意劉靜亭問。

“為什麼不交給世子爺?”

“這個東西做出來,能賺大錢嗎?”李小囡反問道。

“能!”

“你要是覺得賺不到大錢,那我就換一樣東西給你。可我要是把這個給世子,他會怎麼樣?”李小囡又問道。

“用到軍中,世子爺大約不怎麼看重銀錢。”劉靜亭有些明白了。

“我也不是為了賺錢,我是為了我的格致,這個東西做出來,不管有多少,要每一件都一模一樣,做好基準再往外賣。這個以後再說,現在先要做出來。”李小囡想嘆氣。

不要急,不能急,一步一步來。

“您是想用巨大的利潤吸引世人學您的格致?”劉靜亭思維敏捷。

“嗯!”

“這個,”劉靜亭指了指那捲圖紙,“是現在就和世子打個招呼,還是等做出來再說?”

“你說呢?”李小囡問道。

“最好現在就告訴世子。”頓了頓,劉靜亭看著李小囡道:“我們依附於世子,不宜讓世子對您生出任何罅隙之心。”

“嗯,你去找世子,還是我和他說?”李小囡問道。

若論人精程度,劉靜亭比她高出至少一個八度。

“我去吧。”劉靜亭欠身笑道:“一來,這個東西是放在王府名下還是另立商行,要先請了世子示下再運作,您和世子夫妻一體,自然不能分別你我,有些話無論如何不能由您這裡說出來,得由我來說。

“二來,我急趕進建樂城,又私下見了您兩面這件事,世子爺必定是知道的,您和世子爺夫妻敵體,見自己的門人這樣的事,不用和世子交代,這個規矩立起來,也就立起來了。”

劉靜亭語速放慢,看著李小囡。

李小囡點頭,“我懂,你接著說。”

“可咱們依附世子爺,瞞不住的事又不能瞞著世子爺,所以,我去見世子爺比較合適。”

劉靜亭解釋的極其詳細。

他當初斷然投到李小囡門下,只是憑著心底的一絲直覺,是一場冒險豪賭,但現在,他已經可以確定:他賭對了。

既然賭對了,那就要全力以赴扶持起李小囡,她的高度也就是他們劉家的高度。

“好。”李小囡乾脆答應。

……………………

顧硯正和周沈年仔細看幾份彈折。

摺子是彈劾世子妃孃家奪民之利、魚肉百姓的,言辭倒不算太激烈。

顧硯看完最後一份,將摺子拍在桌子上。

“這兩份幾乎同時遞進去的,查不出先後。”周沈年拿出兩份,“兩個人都是以慎獨孤直聞名,一個家在兩浙路,一個在江南東路,都是御史,能風聞奏事的。”

顧硯點了點其中一份,“去年東溪到建樂城,頭一個見的就是他。”

“這一個,只怕也得了不少江南絲綢行的供奉。”周沈年指著另一份苦笑道。

“你也從江南絲綢行拿過銀子吧?”顧硯看著周沈年問道。

周沈年點頭,隨即苦笑攤手,“江南士子多多少少都得過江南絲綢行的資助,但凡有點兒縫隙,你看,就咬上來了。”

顧硯煩惱的拍著那幾份摺子。

“是不是跟世子妃說說,這細布降價的事先緩一緩?或是慢慢的降?”周沈年建議道。

顧硯沒答話。

“我想來想去,這事極難解釋,商戶低賤,李家如今再說一句商戶肯定不合適。既然不能說商戶,就不能用一句商人逐利,或是在商言商這樣的話去辯解。

“這事兒又不能久拖,拖久了,要是哪個愣頭青來個明發天下,江南那邊的民情只怕立刻就要揚起來了,到時候就麻煩了。”周沈年接著道。

顧硯正要說話,門外傳進來石滾的稟報:“世子爺,劉當家請見。”

“讓他進來。”顧硯立刻道。

“世子妃那位門人?”周沈年確認了句。

因為照他知道的,劉靜亭應該在江南,或是福建,不該在門口請見。

顧硯嗯了一聲,“我正要問他怎麼到建樂城來了。”

兩句話間,石滾已經帶進了劉靜亭。

劉靜亭手裡握著那捲圖紙,和顧硯、周沈年見了禮,先和顧硯解釋自己的行程。

“在下接到何老掌櫃的傳話,說是李夫人的話,世子妃這邊有要交辦在下的事,在下就急趕了過來,當天就找到阿武,見了世子妃,原本想見了世子妃之後,立刻就過來給世子爺請安,可世子妃交辦的這件事實在過於高深,在下想了兩三天,又見了世子妃一回請教了,稍稍明白一些就趕緊來給世子爺請安了。”

劉靜亭說著,將手裡的捲紙捧給顧硯。

顧硯接過拉開,周沈年伸頭看。

顧硯看的茫然,轉個方向再看,還是不知所以,看向周沈年,周沈年接過,又掉了兩回方向,看向顧硯搖頭。

顧硯看向劉靜亭。

“在下沒立刻過來,就是想著世子爺問起時答不出來就不好了。”劉靜亭接著解釋了一句,用鎮紙壓好圖紙,指著解釋道:“這是個縫衣服的東西,這是兩個線,一上一下,這裡轉動,勾住上面的線,再轉動,線脫開扣住

顧硯兩眼茫然,他沒看懂,也沒聽懂。

周沈年大瞪著兩隻眼,從這邊走到那邊,頭擰過來擰過去,看來看去也沒看明白線在哪兒呢?

“這個能做什麼?”顧硯問道。

“縫衣服,這個東西要是做出來,一人一天能縫製十件,甚至百件衣裳。”劉靜亭笑道。

“世子妃給你的?”周沈年問道。

“是。世子妃說,這是能賺大錢的東西。”劉靜亭笑道。

“能做出來?”顧硯眼珠轉動,思忖著問了句。

“不容易,但,在下覺得,不過早晚,肯定能做出來,有世子妃呢。”劉靜亭看著顧硯,“這是極大一筆生意,怎麼安排這筆生意,世子妃不大在意,得請世子爺安排。”

“你覺得什麼時候能做出來?什麼時候能用來縫衣服?軍中衣被能用這個嗎?能減少多少人力?所用時長呢?能縮短多少?”顧硯一連串問道。

劉靜亭抿住笑,果然如世子妃所料,世子看到這個,先想到的就是軍中所需。

“現在還說不準,世子爺要先定下怎麼做?是放在王府名下,還是新立商行。”劉靜亭笑道。

“若是承做軍中衣被,放在王府名下肯定不合適。”周沈年道。

“都坐下,好好議議!”顧硯眼睛亮閃。

三個人商量了兩個來時辰,劉靜亭和周沈年告退,各自去忙。

……………………

王相年青的時候幾乎天天讀書到深夜,夫人劉氏就做著針線陪在旁邊,看著餘火煨一碗粥湯給他睡前吃。

如今兩人都已垂垂老矣,劉夫人還是每天等到王相忙好回來,侍候他喝半碗湯水,兩個人說上幾句閒話。

“李家收細布的價鈿降了三成,開始高價收沒思量,現在說降就降這麼多,也是沒思量。”王相喝著湯水,和夫人閒話。

劉夫人從聽說世子妃孃家這樁細布生意,就很關切,王相聽到關於細布生意的事,都會和夫人說一句。

“親家今天的信裡也說了這個事。”劉夫人欠身拿過親家的信。

“你說說。”王相把信推過去,他看了一天摺子,眼睛累,不想再看字兒。

“說是細布降價前,她去寺裡聽經,碰到了李夫人,李夫人就和她說了細布要降價的事兒,說是李夫人說降價倒不是因為價鈿太高賺不到銅鈿,說是因為收布的價鈿太高利潤太厚,各家的男人就插手進去,把這細布生意拿進了祠堂,說是李夫人說了,她做這細布生意是為了給女子一條支撐自己的活路,要把這價鈿降到男人看不上。”劉夫人慢聲細語。

王相凝神聽了,微微皺眉,“那這細布的售價呢?降沒降?”

“親家當時也是這麼問的,說是李夫人說行會里商量了,不降,說是以前販運的利潤太薄,細布稍稍走遠一點就賺不到銅鈿了,現在多了差不多三成的利,這細布就能走出去了。倒也是這個理兒。”劉夫人笑道。

“是這個理兒這話是親家說的,還是你說的?”王相笑問道。

“是我說的。難道不是這個理兒?”劉夫人反問道。

“生意裡的門道多得很。”王相笑道。

“那也是。”劉夫人笑道。

王相沉默片刻,交代道:“這一陣子你多在家待著,能不出去就別出去了。李夫人在寺裡遇到親家,大約不是因為巧了,親家常常去寺裡聽經吧?這些話是說給咱們聽的。”

“這個我也想到了,這細布降價的事兒惹了麻煩了?”劉夫人問道。

“算不上很麻煩,避嫌而已。”

“嗯,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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