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睡到一半,突然被夏之淮的腳給踢到。

她迷迷糊糊從沙發上爬起,看著燈光柔和的安靜客廳,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紅色羊絨毯,重新歪倒在沙發上,用小腳丫子踹著睡得死沉死沉的夏之淮小腿肚。

“綰綰,別鬧。”

夏之淮在沙發上翻了個身,用腳丫子將綰綰的腳抵到一邊,拉著身上的薄毯蓋過腦袋,繼續呼呼大睡。

綰綰抱著毯子,用幽怨的眼神盯了他兩分鐘,決定用堅不可摧的兄妹感情叫醒她。

她從沙發上溜下去,搬著凳子,在廚房的廚臺上找到一瓶辣椒油,拿著辣椒油走回客廳,倒了小半勺辣椒油,抹在了夏之淮的嘴上。

做完這一切,她盤膝坐在地毯上,掰著指頭倒數十個數。

數到“六”時,夏之淮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爬起來,斯哈斯哈地在茶几上到處找水,咬著後牙槽道:“桃綰綰—”

綰綰仰頭應了聲:“昂。”

夏之淮拿紙巾擦掉嘴上的辣椒,連忙喝了幾口水,但那股辣意已經在嘴唇上灼燒開,喝水也拯救不了他面板上的痛感。

他將杯子放下,嘴巴紅彤彤地將綰綰從地上拉起來,捏著她肉乎乎的臉:“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解釋。”

不然今天就是大型兄妹決裂現場。

綰綰木著一張臉,涼涼道:“哥哥,你醒過來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太對的地方嗎?”

綰綰這麼一說,夏之淮後知後覺地發現,家裡太安靜了。

雖然平時家裡也不吵鬧,但有兩隻鬼始終佔據房子的一隅,哪怕一句話都沒有,他也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但今晚,房間空落落的。

安靜得有些讓他不適應。

他將綰綰放下,起身去推客房的門,但什麼都沒找到,又開啟陽臺玻璃門,發現外面也是冷冷清清。

“他們人呢?”

夏之淮趿拉著拖鞋,左手扶著門框,回頭問綰綰。

綰綰雙手環在胸前,氣鼓鼓地說道:“偷偷跑了唄。”

“他們就是不想帶我們去,嫌我們倆拖後腿!”

綰綰對此很不滿意。

哥哥去不了就算了,畢竟他現在有點廢。

但她可是與黃叔叔打平手的小盆友,怎麼就不配擁有出場名額了?

夏之淮拿起桌上的手機,先給白卿儀打電話。

那邊一直忙音,無人接聽。

他看著仍在撥號中的手機介面,擰眉道:“肯定是調靜音了。”

“打給黃叔叔唄。”

綰綰從他手裡搶過手機,熟門熟路地撥通電話。

電話那頭也忙音了許久,就在兩人以為這通電話也會被無視的時候,電話突然被接通了。

綰綰立刻湊近手機聲筒,搶先開口道:“黃叔叔你們在哪裡?怎麼能出門不帶我們,我要討厭你啦~”

夏之淮將她湊得太近的腦門推開,嫌棄道:“我來說,你邊去。”

綰綰不肯,趴在他腿上,側耳聽著揚聲器模式下的回答。

黃西空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時,微微有些失真。

“你們在家待著,別亂跑。”

夏之淮問道:“你們現在在哪裡?”

“紅川區廢棄的停車場。”黃西空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們位置,但再次叮囑道,“這邊感覺很不對勁,你們千萬別過來,還有,要提防被人偷襲……”

他的話還沒說完,夏之淮就感覺背後一涼,單手抱著綰綰翻身向沙發一側倒去。

下一秒,之前所坐的沙發就中間斷開,撞在了客廳的牆壁上,將電視機直接砸碎,吊墜在地板上。

夏之淮抱著綰綰,看著地上一片狼藉,心有餘悸。

綰綰也在夏之淮懷中反應過來,一張小臉上滿是凝重,盯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內西裝革履的青年。

這個男人面容極為蒼白,有一雙血瞳,眉骨高而眼窩深,面部瘦削立體,身形高大挺拔,有種東西方混血種的味道。

綰綰從夏之淮懷裡爬出來,站起身後擋在夏之淮身前,瞥了眼摔在地上的手機。

黃西空擔憂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但房間內卻無人回應他。

夏之淮扯了扯綰綰的衣角,小聲問道:“這個咱們打得過嗎?”

綰綰捏了捏指頭,往他身邊站了站,板著小臉道:“我也不知道哦,沒打過呢~”

夏之淮心頭一顫:“打不過的話,要不咱們就束手就擒?”

不然還要白白挨頓打,他剛出院沒多久呢,挨頓打估摸著又得在醫院躺段時間。

綰綰從兜裡摸出一大堆符紙塞給他:“哥哥你不要這麼喪,你要相信我們的力量,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天下無雙!”

夏之淮抓著符紙,看了眼她圓圓的後腦勺,忍不住吐槽道:“你年紀這麼小,中二氣息怎麼就這麼足?”

還分則各自為王,合著天下無雙……

喝了幾斤假酒啊,就敢放出這樣的厥詞?

但總歸是他妹,中二歸中二,他也還是認命地擺弄了下符紙,將護身貼滿後,才看著遲遲沒有行動,好奇打量他們兄妹倆的吸血鬼。

“你們就是抓住基茨的那對兄妹?”

這個血族說得是很標準的漢語,夏之淮聞言眉頭皺了起來。

西方人講漢語多少會帶些有點奇怪的口音,只有久居本土的外國人,才能流利且無口音的交流。

但看眼前這個血族倨傲的神色,與睥睨的姿態,夏之淮隱隱有些不太舒服,總感覺這個蝙蝠男看他們像在看豬玀,骨子裡散發出的優越感簡直撲面而來。

綰綰叉著腰,很是霸氣地回答道:“是啊,你是誰?來我們家做什麼?”

男人踩著不徐不疾的步子,繞過滿地狼藉,一塵不染的高檔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像古時兵將狩獵的鼓點。

他好奇地打量著綰綰,將手緩慢伸出:“我叫駱元凱,和你們一樣,也是Z國人。”

綰綰的臉色更臭了,對於他伸出的爪子,毫無反應。

“你才不是Z國人,Z國人的身上不會有臭蝙蝠的味道。”綰綰字正腔圓,義憤填膺地說道。

而且這個蝙蝠男的身上有血債,隔著老遠,她都看得到他身上纏繞了黑紅色殺孽。

這個壞蛋,害死的人不計其數。

就是不知道死在他手下的Z國人多,還是外國人多。

“你不要再過來了,你身上的臭味燻到我了。”

綰綰抬手製止他,小眼神失去了平時的溫軟,奶乎乎的小臉也再無乖軟,身上的靈力氣息開始起伏波動。

與此同時,陽臺上本已只剩三兩朵殘花掛枝頭的桃樹,一瞬間綻放出層層疊疊的桃粉色花盞。

就連角落的橘子樹,枝葉也猛然抽長起來,在陽臺上隔著玻璃衝客廳裡的不速之客張牙舞爪。

客廳牆壁和櫃子上本來安安靜靜的盆栽,也如甦醒的毒蛇,緩緩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枝條,爬滿了整塊白色的牆壁,很多細枝變得堅硬,尖端對準了蝙蝠男的後背與腦袋。

夏之淮失神地看著家裡翻天覆地的變化,聲不敢奏。

綰綰卻彷彿成竹在胸,死死盯著對面駱元凱,只見他毫無血色的臉笑容僵住,之後漸漸扭曲,嘴角裂開道:“真是好久沒有見到你這麼驚喜的獵物,身上的氣息鮮活又豐沛,帶回去肯定能讓公爵大人滿意。”

駱元凱鼻尖輕輕動了動,眼底盡是貪婪與狠辣:“細皮嫩肉,還有這麼神奇的能力,放出來的血一定香甜可口。”

夏之淮臉色驟變,起手就扔出三張雷符。

他也不心疼家裡的裝修了,恨不得幾道天雷劈下去,直接送著麻爪玩意兒去西天報到。

覬覦他老妹兒,必須給爺爬吧!!!

綰綰倒沒有很生氣,反倒是被夏之淮先發制人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剛想攔住哥哥衝到她前面去,夏之淮這次卻速度奇快無比,長腿一邁開,就從她指尖掠過。

“轟隆”一聲巨響,屋內的燈罩悉數碎裂,從頭頂上落下來。

夏之淮右手握拳,一拳就揮了出去。

駱元凱雖然被雷電擊中,但他是血族,體質要比人類好太多,除了側臉和抵擋雷擊的手臂上爬上了一片雷擊紋,並未受到多大傷害。

對於夏之淮不自量力的行為,他冷哼一聲,抬手就要掐住對方脖子。

卻在夏之淮拳頭突然擦到臉旁時,才發現這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有的速度。

下一秒,他的身體就遭到重擊,如同被一輛快速行駛的卡車撞到般,身體直接砸碎了陽臺的玻璃門,倒飛出去,摔下陽臺。

原本蓄勢待發的桃花樹和橘子樹,這一刻終於找到機會,延伸出的枝條,像一張巨大的藤網,將倒飛出去的駱元凱捕回來,扔在了陽臺的地板上。

桃樹枝條速度極快,無數的枝葉緊緊纏繞在他身上,橘子樹舉起長滿葉子的樹枝,唰唰抽在這傻逼玩意兒的臉上。

欺負小主人,把你腦子打出屎!

已經成精的小橘子樹氣哼哼地耍起“二刀流”。

夏之淮從破碎的門窗走出來,看著輕而易舉震斷層層樹枝的駱元凱,心往下沉了沉。

這傢伙還真不太好對付,至少比被抓的那個蝙蝠男厲害不少。

綰綰緊跟在後面跑出來,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還有已經變得光禿禿,枝丫折斷不少的桃樹,腦子裡聽到了桃樹嚶嚶的哭聲。

她轉頭看到從夏之淮手臂上落下的兩張廢符。

一張是大力符,一張是提速符。

兩張符紙本來可以用十分鐘,但剛剛一擊,就將符籙上的靈力徹底消耗掉了。

可見那一拳的力量與速度有多恐怖。

哪怕是這樣,那隻臭蝙蝠捱揍的那半張臉,也只是留下了一道稍深的紅印,並未紅腫起來,更沒有讓他流血。

綰綰覺得這次可能要糟糕。

他們符籙雖然很多,但如果傷不到臭蝙蝠的根本,遲早會成為對方的俘虜。

但仙界的小神仙,堅決不做俘虜。

綰綰眼神堅定,握著拳頭給自己打氣。

在白叔叔和鳳叔叔回來之前,她要和哥哥聯手,拖住這個傢伙。

……

駱元凱從地上站起來,撣落身上的葉子和木屑,冷笑著看著夏之淮,突然閃身出現在桃樹邊,揮手就將桃樹攔腰劈斷,左手舉起枝幹從陽臺上扔了下去。

幾秒後,綰綰和夏之淮聽到樓下車輛的警報聲響徹整個社群。

夏之淮臉色很差,這個血族太肆無忌憚了。

這個小區住的全都是普通人,現在雖然時間很晚,但晚上還是偶爾會有人從外面回來,東西從高層扔下去,被砸中必死無疑。

綰綰小聲說道:“沒有砸到人,只是砸到了鍾叔叔的車。”

夏之淮悄無聲息鬆了口氣。

和駱元凱在這裡打很不明智。

夏之淮問道:“有辦法將他帶到別的地方嗎?在這裡動手動靜太大了,很危險。”

綰綰從夏之淮身後探出頭,思考了兩秒,發現那隻臭蝙蝠也準備下手,當即毫不猶豫地散開靈力,整個陽臺散發出的光芒,將小區上空照得如同白晝。

但靈光出現只有一瞬,三秒鐘後就徹底消失。

伴隨著靈光的消失,兄妹倆和駱元凱皆從陽臺上消失不見。

只有牆上留下一排小巧稚氣的毛筆小字:“我和哥哥在桃桃靈域中,不用擔心。”

桃桃靈域是她的地盤,也是來到人間之前,剛剛鑽研出來的東西。

在桃桃靈域,她的實力會無限接近本體。

但也有個缺點,一旦靈域被嚴重損毀,對方破出靈域,她本體也會承受很大的傷害。

桃桃靈域目前稍顯稚嫩。

但她只用普通人類崽崽的身體和大量的符籙,很難降服對方。

只能這麼辦了。

……

鳳鳴玉帶著黃西空趕回來後,看著屋內屋外的狼藉,還有牆上綰綰留下的筆跡,不由齊齊皺眉。

“這個小崽子,膽子也太大了!”鳳鳴玉一手砸在陽臺的門框上,黑著臉道,“萬一她那個不成熟的靈域被毀了,別說在人間待著,很可能要沉睡上千年才能再醒過來。”

黃西空不解道:“情況這麼嚴重嗎?”

鳳鳴玉嘆氣道:“情況比我說的還要嚴重得多。”

“綰綰是仙木成仙,她本身就長得很慢,別看她長得機靈乖巧,能幹又懂事,但身體卻是仙界幼崽中最脆弱的。”

仙界的幼崽班裡,大多數是神獸崽,綰綰是唯一的草木崽。

神獸崽子出了名的皮糙肉厚,特別耐造。

所以綰綰在小班裡很容易被那些熊孩子欺負,青龍才護犢子得厲害,見到欺負綰綰的神獸崽,二話不說就先關愛他們一頓。

“靈域這個東西,仙族多多少少都會,但綰綰應該是第一個掌握靈域的幼崽,這種靈域並不完善,而且十分脆弱,與她本體的識海是相連的。”

“識海就相當於人類的腦子,如果對手很強,把靈域毀掉了,就等於將她腦子裡攪弄的亂七八糟,輕則沉睡,重則直接失去神智,重新變回仙木,對外界沒有知覺。”

鳳鳴玉咬牙道:“你說嚴重不嚴重?”

青龍那個菜狗,為什麼偏偏下來的時候,給自己套了一層層禁制,關鍵的時候真是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黃西空擰眉道:“綰綰不是那麼沒分寸的孩子,我們能進入她的靈域中嗎?”

鳳鳴玉搖頭:“不能。”

靈域那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主人的允許,就直接進入!

“現在怎麼辦?”

鳳鳴玉咬牙道:“等。”

他起身走到陽臺上:“你留在這裡接應他們,有訊息立刻聯絡我。我去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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