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見兔放鷹（下）
來者不善。
江雉就是個無法預測其行為的人，只有王青儀的話他能聽進去。
上輩子趙明珹登基的時候，蕭家與雲晏聯手逼王青儀退居後宮，又怕前朝無人壓得住江雉，只得拉攏一手季家，讓季鳴鴻做了攝政王。
反正一直以來季忠對他的出身語焉不詳，關於他的身份也是眾說紛紜。
有江雉率領大軍在忠武關外蠢蠢欲動，當蕭擎一口咬定季鳴鴻是趙光霖的骨血時，宣政殿上站著的百官紛紛點頭無不稱是。
人命關天，就算是要他們對著這位便宜攝政王下跪，他們也會跪得利利落落。
從某種角度來看，季鳴鴻覺得自己倒是應該謝謝江雉。
“江公子。”
季鳴鴻與江雉打了個不鹹不淡的招呼，就轉身離開。
江雉見這身高還沒到他胸口的孩子，在看到他手裡亮出來的武器之後，還如此淡定，不由心中生笑。
見刀不躲，這怕不是個傻的。
可，若不是傻子呢？
江雉上前一步，朗聲道：“季鳴鴻，你到底姓季還是姓趙啊？”
接著他滿意地看到那孩子頓住了腳步。
季鳴鴻沒有轉過身去，他怕一轉身看到江雉那張欠揍的臉，就憋不住要張嘴罵人。
他算看出來了，江雉哪有什麼深謀遠慮高瞻遠矚。
這人就是仗著王青儀給他撐腰有恃無恐！
季鳴鴻慢慢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江雉。
後者並不覺得一個孩子的憤怒能將他如何，反而一臉疑惑地繼續說著：
“別人沒問過你這個問題嗎？”他動作誇張地搖搖頭，“真奇怪，明明所有人都在好奇這件事，卻沒有一個人問出來。”
“別人不問自然有別人的道理，江公子又為什麼要問呢？”季鳴鴻輕聲道，似乎是為了讓江雉聽清楚自己的話語，他還特地上前了一步。
八步。
“因為我好奇啊，我若是不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是不會甘心回大漠的。”
江雉也上前一步。
七步。
“那麼，江公子知不知道這麼個道理？”
六步。
“什麼道理？”
五步。
“有些事問出來，是要被打的。”季鳴鴻話音未落，整個人像一支長矛向江雉襲去，雙手一甩，一雙短刀從護臂滑入手中。
自下而上，朝江雉的下巴揚擊。
江雉抬手去擋，一聲鐵器撞擊聲過後，他手裡的匕首落在兩人腳邊的草叢。
“你的武功是誰教給你的，絕對不是季忠。”江雉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護手，雙手交疊，將季鳴鴻的雙鐧架在身前。
季鳴鴻沒有理會江雉的發問。
左足蹬地，抬起右足就要往江雉的膝蓋上踩。
江雉也不是吃素的，蜂腰一轉，扭身踢中季鳴鴻襲來的右足。
季鳴鴻鷂子翻身落在地上，後撤幾步，方才站住，就提刀擊出，迎上江雉的拳鋒。
再一擊，兩人均後撤一步。
“從你在驛站翻身下馬的時候，我就看出你武藝不俗。”江雉甩了甩被震麻的手。
“你這般年紀，武功就有如此造詣，與其說是奇才，不如說是妖孽？”
“江公子何必自謙，我在北地也聽說過，您九歲帶兵連挑三座沙匪營寨的威名。”季鳴鴻收刀站定，朝對方點了下頭，“承讓了。”
“說說吧，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季鳴鴻也沒想到打過一架之後，江雉還惦記著最初的問題。
“若是懷疑我姓趙，你去問王皇后不就行了。”
撂下這麼句話，他把江雉留在原地，一個人離開了。
後者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到了身後傳來腳步聲。
江雉回頭，看到一個王家子弟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大哥找你呢。”只聽他強裝鎮定道。
江雉扭頭看了一眼走遠的季鳴鴻，無聲地跟著來人回到宴席。
席已散場，只剩下舞伎樂伎還在持續著徹夜不停的祈福之舞。
他走到王元英身邊，後者並沒有抬頭看他，
今夜沒有月亮，即使營地中有火把也暗得厲害，王元英只能低頭仔細看路。
“去哪兒了？”他問。
“找季鳴鴻過了兩招，這小子武功很好。”
聽江雉這麼說，王元英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
“你居然會夸人，看來他的武功的確不俗。”
江雉一改往日輕浮的樣子，正色道：“有個季望鄉就夠棘手了。”
“不妨事。”王元英繼續往前走，“姑母說過，季忠膽子小，到時候嚇唬嚇唬他就能讓他躲在北地不敢回來。”
“那還有誰，高家？還是？”江雉跟著王元英慢慢走，江王兩家的其他子弟，早就回了營房。
沒有王元英點頭，他們不能參與進議事。
“高家已經嚇破了膽，讓長公主想起皇上當年是如何開恩放她一碼，也好。”
山間的夜風很冷，連從人口中說出來的話，都帶了幾分寒意。
“至於我們家那位叔祖父，他也該榮養了。”
“那京畿軍要如何？”
“姑母將身邊的人派出來。”
江雉一愣，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王元英與他相視一笑，道：“總歸不會便宜了外人。”
“那不如趁此機會，把蕭擎跟雲晏一起收拾了，我真看不慣雲權那張臉，可惜他是文官不能揍他。”
“雲家碰不得。”王元英立刻打消掉江雉的想法，“雲家的根基在東海郡，在齊州。折騰留在京城的雲晏，不僅不會傷及雲氏要害，說不得還會讓出身齊州的那幾位生出唇亡齒寒之懼，無疑是逼他們抱成一團。”
“可是姨母如此興師動眾，只為了捏死一個蕭家，未免有些雷聲大雨點小。”
“正當如此。”王元英微微抬頭，眼中多了些倨傲的神色，“就是要讓蕭家知道，如今已經不是坐龍椅的想抬舉誰，誰就能平步青雲雞犬升天的時候了。”
“若是不見血，如何讓他長記性。”江雉不滿道。
“你就老實幾天吧，”王元英有些無奈地埋怨道，“好叫朱雀大道上的風言風語趕緊消停。”
“管那些庶民說什麼呢。”
“不是你砸他們店的事。”王元英頓了一下，“是說你與季家公子同時相中了鎮店之寶，爭搶過後，敗退而走。”
江雉聽完，笑了：“有趣。”
季鳴鴻突然感覺到脖頸一涼，好像被什麼野獸盯上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