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三庚,火傘高張。

太陽還沒升到正當頭,就已經熱的讓人冒汗。

雲桐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扇子。

看著桃珠和梨果被花嬤嬤拎出來,兩個人手裡還盡職盡責地拿著雲桐的帷帽和出門用的東西。

走到近前,雲桐還沒來得及開口。

花嬤嬤就從桃珠手裡拿過帷帽,親手給雲桐繫好。

“您也真是,這大熱天的,昨日剛從莊子上回來,今天又要出門。”

繫好帷帽她又將梨果拿著的提籃開啟,給雲桐講裡頭的東西。

“人丹和薄荷這次您別再忘帶了,還有涼茶,外頭的茶哪有家裡的好。”

雲桐耐心地聽著花嬤嬤嘮叨,直到她從籃子裡掏出一方疊好的織花帳。

“這就不用帶了吧……”

“帶著帶著,又不佔地方。別到時候您又要去看他們修糧倉,被蚊蟲咬的胳膊上全是紅疹。”

“知道啦,嬤嬤。”

雲桐笑著點頭應是,心裡想的卻是一會兒上了馬車就拿出來。

“您別急還有呢……”

就在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從外面探頭進來,打斷了花嬤嬤說話。

“大姑娘,老太太往這兒走呢,說要來找您逮蟋蟀。”她壓低聲音道。

來人是文老太君身邊的侍女,負責在老太君犯糊塗要出院子玩的時候,通知各處做好準備。

“嬤嬤我先走了,東西等我上了馬車再細看。”

文老太君犯起糊塗來,比五歲孩子還纏人,決計不能被她抓到人。

雲桐與雲青玲倒是想帶文老太君出去散散心,還商議過帶文老太君離開雲府去莊子上住兩天避暑,莊子裡有竹林有溪流,比鎮子裡要涼快得多。

可是文子月阻止了姐妹倆的做法。

“老太君犯糊塗的時候,你們把她哄出門,等她清醒了,發現自己被換了個地方,她會很難過的。”

“為什麼她會不開心?”雲青玲並不滿足於文子月的說辭,她很快行動起來,直接去問了文老太君。

“小玲兒想帶我出去玩,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文老太君點了點雲青玲的鼻子,“只是我現在生病了,要好好治病,等我病好了再帶著你們去莊子上玩,給你們做青梅脯吃。”

根據雲青玲事後對雲桐的交代,文老太君三言兩語就讓她站到了書案前,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開始寫大字了。

雲桐不禁感嘆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她的母親姨母為了妹妹讀書的事頭痛不已,可妹妹在文老太君的指導下雖然不至於一日千里,卻也是進步飛快。

“對了對了,姐姐,老奶奶還說你雖然不跟著我們一起讀書,但字是要練的,每天的功課也要交給她看。”

不用說妹妹,雲桐嘆息,自己的三寸也被文老太君捏得死死的。

這話但凡換一個人來傳,她都敢把梨果或者桃珠的功課交上去糊弄。

可是雲青玲每天親自跑到她院子裡取功課,雲桐不願意騙妹妹,只能老老實實和自己的兩個侍女一起臨字帖。

或許真的是老太君指點有方。

總之這幾個月練下來,雲桐發現自己的字跡不再像上輩子那樣拘謹,用季鳴鴻的話來說就是恨不得一撇一捺都要用尺子比著落。

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文老太君的侍女替雲桐在門口望風,接著招招手示意雲桐快走。

“你們兩個保護好大姑娘。”

花嬤嬤不停地叮囑。

“嬤嬤你就放心吧,您記得給樹上這一窩備上穀物,省得它們沒出息地跑去偷吃鴿子碗裡的飯。”

“您就別操心這個了,保證不讓它們餓瘦了。”

雲桐帶著梨果跟桃珠像做賊一樣溜出院子,快步向後院的側門走。

“桐姐姐在嘛?”

沒走出幾步,雲桐就聽到文老太君那充滿活力的聲音。

“跑。”她提起裙子一路往側門跑。

伍陸早就將馬車停在那裡,三個人跑出來,他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個,只見帶頭的雲桐衝上來,也不用梨果扶著,拉出車框上的把手就將自己撐了上去。

“快走,快走。”等兩個侍女跟著上了車,她連忙對伍陸道。

“誒。”伍陸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還是聽話的甩了一下韁繩,駕著馬使出去。

雲桐與兩個侍女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接著三個人都笑了。

“走吧,去客棧。”

馬車出了雲府腰門,伍陸敲了敲車框請示道:“姑娘,北風想搭個車。”

“讓他上來吧。”

雲桐還沒聽到有人上車時發出的聲響,北風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雲大小姐。”

“嗯。”

路上,雲桐開啟花嬤嬤準備的提籃。

除了她叮囑過的那些,雲桐還從裡面翻出一整套應急的藥物,一把鋒利的剪子和兩個火摺子。

“嬤嬤該不會以為我是要去打家劫舍吧。”

雲桐看著這些東西哭笑不得。

不過,總有能用上這些東西的地方。

“以後出門就按這個準備吧。”她對自己的兩名侍女道。

大街上行人如織,有不少人認出了雲桐的馬車。

街邊的茶攤上,兩個一身短打的年輕漕工正等著吃食端上來。百無聊賴間,正好馬車駛過他們面前。

“是雲家大小姐。”

“這雲家怎麼天天讓這大小姐出來,昨天我剛瞧見她在碼頭盯著他們修糧倉,那官還跟在她身後點頭哈腰的。”

“我看雲家也是沒人了,居然還要這麼個孩子出門忙前忙後。”

“此言差矣。”

坐在他們旁邊喝茶歇息的說書先生此時插了一句嘴。

“您老人家有何高見啊。”

“咳咳,你們可知道這位雲大小姐,是太傅雲浩的孫女……”

“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我還知道她爹是雲晦雲翰林,在皇帝面前都有三分面子的大才子呢。”其中一個年輕男子不屑地打斷說書先生的話。

“聽說雲老太傅沒了,雲翰林回來的時候,皇上還特意賞了太廟裡先帝靈前的祭肉,這風光,嘖嘖。”

“兩位是外地來的吧。”見兩個人將他拋在一旁,自己聊起來。說書先生也不惱,趁機喝了口茶又清清嗓子,“你們可知道這位雲大小姐的母親是誰嗎?”

“誰啊,總不能是位公主吧。”

“這位雲夫人姓文,你們看碼頭上停泊的那兩艘大船,就是她生意。她在文家做姑娘的時候,文家的產業從東海郡一路往西開到河西郡。”

“你說的這些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其中一個一臉不認同。

而另一個則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我以前在萬安郡修河道的時候,出資的大商人是個女人,聽她周圍的人喊她文老闆文老闆的,該不會您說的這位雲夫人就是她吧?”

說書先生高深莫測地點點頭。

“你們說的文老闆我不認識,但我知道雲太傅的母親,文老夫人年輕時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我是京畿出來的,聽我爹說,當年文老夫人組織鄉親們平匪患,親手將他和其他被綁進山裡的小子丫頭們救出來。”

不認同說書先生的那個漕工,生怕別人覺得自己人生地不熟,連忙把他知道的事一股腦倒出來,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我爹還說文老夫人還抱過他呢。”

說書先生呵呵笑著,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正所謂青出於藍,雲大小姐作為家族長女,雲家必然對她有所安排,才讓她早早出來研學治世之道。”

說著,“刷”地一聲收起扇子,遙遙指向西邊京城的方向。

兩個年輕漕工聽到這裡,彼此相視,恍然大悟:“您是說她要做皇后?”

“哈哈……”

說書先生才露出笑容準備細細道來,就被拎著茶壺過來的茶攤老闆甩著抹布擋住了:“這還沒過午呢,就胡唚!”

“人家雲翰林要在雲老爺墳邊守孝,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離開。”茶攤老闆感慨道:“雲大小姐也是孝順他爹,替他出來掌家理事,小小年紀可真不容易。”

“這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我要是在我爹墳前跪三年家不回糧不賺,他怕是要從墳裡跳出來打斷我的腿。”

“這話你可就不對了。”說書先生道:“我大盛以孝為重,雲翰林此番對他的仕途可大有助益啊。”

“還是您見識多。”兩個漕工附和道,“雲翰林名聲這麼好,皇上肯定更願意跟雲氏一族結親家了。”

茶攤老闆見他們越說越過分,氣勢洶洶地擦著幾個人灑在桌子上的茶水,嘴裡絮叨著:“一群大老爺們,在這兒編排個小姑娘,也不嫌丟人。”

“進宮當娘娘還不好啊。”出身京畿的漕工反駁道:“我但凡是個女的,早進宮了。”

“現在也不晚啊,把下邊割了就是。”他的同伴一臉壞笑調侃道。

“你放屁!”那人被惹急了,一拍桌子跳起來。

他的同伴也不甘示弱:“想動手啊,你連魚貨都搬不了幾筐,老子怕你!”

“你們做什麼!”

兩個巡街的差役聽到喧鬧,走了過來。

漕工們連忙坐下,乾笑著:“官爺,我們哥倆說笑呢。”

差役見慣了他們這種閒漢,站在那兒訓了他們幾句,又囑咐茶攤老闆有什麼事一定要去尋他們,這才離開。

京畿來的漕工見差役離開,忍不住撇嘴道:“上次跟著船來,街上還沒見這麼多官差呢。”

“多好,省得鬧起事來砸桌子砸碗,你們拍拍屁股回船上了,我們上哪兒說理去。”旁邊麵攤的老闆,此時將他們要的麵湯燒餅端上來:“這還要多虧了雲大小姐呢。”

“雲大小姐孝順心又善,說若是這縣城百姓沒法安心過日子,她祖父在天之靈也放不下心。特地將她的嫁妝錢捐給縣衙,讓縣令多招差役,多給俸祿。”

“還不止呢。”麵攤的補充道:“聽說差役們若是做的好,還要額外賞糧肉。所以他們才鉚足勁兒幹呢。”

“原來如此,難怪碼頭上查路引的也勤快多了。”兩個漕工對視一眼,京畿的那個道:“開到晚上的攤子也多了,半夜餓了出來吃碗麵,就能回去繼續耍錢……”

他的同伴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他自知失言,連忙轉移話題:“這雲家果然是大族,一個女孩都這麼有眼界。”

茶攤老闆雙手合十:“老天爺可一定要保佑雲大小姐平平安安。”

“剛才過去的那輛馬車,不就是雲大小姐的嗎?”麵攤老闆當時正在忙生意,沒有看清楚。

“正是啊,也不知道今日她要去哪兒。”

“往碼頭走,只能是去客棧盤賬了。昨日,我進貨的時候還見過客棧的方老闆呢,她親自帶人去挑鮮果,想必就是為了招待雲大小姐。”

*

冰氣繚繞,瓜果鮮香。

擺在屋中央的冰鑑裡,除了堆滿解暑用的冰塊,還裝點著新鮮的紫李青梅。

用來吃的瓜果則用竹篾盛著,支在桌上的冰碗上,以使這些入口的東西,既爽口又不至於太過冰冷。

季鳴鴻從瓜果裡挑出一枚荔枝剝開,將果肉扔進嘴裡。

“還得是跟著你才能吃著好東西。”

坐在他對面的雲桐,正小口品著一碗荔枝楊梅露,聽他這麼說,抬起頭道:“你特地跑一趟過來,不會就是為了多吃兩把荔枝葡萄吧。”

“給姨母送東西啊。”季鳴鴻一邊說一邊沒停下吃,“姨母好不容易點頭,同意幫大哥運點東西販到南方去,我們總要表示一下。”

季鳴鴻來海洲兩次,只是送了東西到雲府,卻都沒有遞帖子登門。

一來是雲府還在服喪,不宜接待外客。

二則是雲晦與季望鄉都顧慮這種接觸會驚動不該驚動的人,默契地選擇了低調來往。

季鳴鴻身無官職,來去自由,有要緊的事便都交由他兩地奔波。

“幼稚。”雲桐看著季鳴鴻將荔枝皮堆成小山,輕輕說了一句。

“我現在才八歲,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季鳴鴻笑道,“裝孩子可真不容易,不過好在我是跟著我大哥,他不太在意這些小事。”

若是季忠,必定要起疑的。

“自然一點就行,他們還覺得小孩說大人話很有意思呢。”雲桐咬了一口楊梅,被酸的皺了皺鼻子。

“不過,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你說裝孩子?”

“我說你們靠我母親那幾輛馬車可養不活你們手底下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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