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荒野
馬車上的日子很快就變得無聊起來。
外頭天寒地凍，積雪把原野變成了一整塊一整塊的白。只有在村落附近，那一片片農戶們種植的麥苗，綠油油的讓人眼前一亮。
不只是雲青玲，就連雲桐都覺得枯燥得難以忍受。
在馬車裡憋久了，雲桐也開始不畏嚴寒，抓住每一次下車活動的機會，溜下去透透氣兒。
在馬車外面，至少還能看那些護衛們抓野兔。
自從朱十一偷偷給姐妹倆嘗過烤野兔肉後，雲青玲便將“絡腮鬍子妖怪”划進了自家人的範疇。
到休整的時候，便要跑去護衛那裡玩耍，聽他們講那些半真半假的綠林風聞。
雲桐自然不能放妹妹自己去，每次都要帶人跟著。只是幾個大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帶去最多的人是丫環梨果。
一來二去，就變成三個半大不點兒的小姑娘，坐在護衛們中間烤火聽故事。每每聽到精彩處，便看到其中兩個蹦起來鼓掌喝彩。
三個孩子一直要待到花嬤嬤出聲喊人，才回馬車裡。
雲桐還要聽雲青玲將剛剛聽來的故事張冠李戴顛三倒四地說給文子月、大梅氏等人聽——這主要取決於當時是誰在馬車上。
雲晦有一次在馬車裡聽雲青玲說得有趣，接下來休整的時候，他便坐在小孩堆裡，跟著一起聽故事。
只是雲晦這人，好問問題，總要將他認為不合理的地方指出來。聽故事就變成了聽雲晦與說故事的人深挖細節合理劇情。
這下就連雲桐都能聽得津津有味了。
有了這每天聽故事的盼頭，路途也變得不那麼遙遠。
一眨眼他們已走了二十餘日。
這一天雲晦指著輿圖告訴雲桐，他們今日要在村落裡留宿。
“這是為何？”雲桐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行進的路線改變了。她看過出發前文落寒擬的路線圖，上面多是驛站，剩下的有幾個縣城，再就是東海郡的首府沛南，可沒有什麼村落。
雲青玲被文子月帶去梳洗。眼下天寒地凍，又在路上，沐浴並不方便。只是大人能忍耐，孩子們嬌養慣了，很不適應。
文落寒就想了個辦法：燒好了水，用木桶盛著放入燒紅的卵石保溫。送進馬車裡，給姑娘們擦拭身體。
已經收拾乾淨的雲桐下車透氣，雲青玲不在，她正好可以與父親聊一些讓人不安的話題。
比如更改路線這事。
“我記得母親畫的路線圖裡，前面有一個驛站，我們今日為什麼不去驛站歇息？”
“原本要走的那條路，不太好走。那驛站……”雲晦不知道如何告訴雲桐去前面探路的回來說，那驛站有軍隊駐紮，帶隊的將軍似乎蕭琦。
文落寒與文子月都覺得這個時候還是避免與蕭家打照面為佳。雲晦雖然覺得蕭家再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不會做出什麼窮兇極惡的事情，他們家不要名聲，難道三皇子也不要名聲嗎？
但姐妹倆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況且論起出門在外他不如文落寒經驗豐富。他便同意了路線的改變。
可是為了防著蕭家不惜改道這事，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法告訴孩子們的。特別是雲桐與蕭家那兩個孩子的關係還挺好，那兩個孩子看著也是好的，還念著情義來送行。
大人的事情，就交給大人們解決吧。雲晦話鋒一轉道：“這個村子我們來過，那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裡呢。”
也就是上京的時候。
“那是個很美麗的村子，家家戶戶都種著桑樹，你娘懷你的時候食慾不振，還多虧了村子裡的桑葚，才能吃下飯去。是個和咱們一家很有緣分地方，因此我就想著去那裡看看。”
雲桐點點頭，不再追問，她心裡已有了計較。
雲晦見女兒接受了這個說法，鬆了一口氣。對女兒身邊的梨果叮囑一番後，就去車隊前頭與文落寒商議往後的路線。
雲桐坐在馬車前頭，陷入沉思。
原本文落寒制定的路線，是往北走迅速離開京畿一帶，再沿著北地邊緣的官道進入東海郡。
只是那夜目睹潑風騎現身，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北地出了事。往北走就不是什麼良策。
這段時間據云桐觀察，護衛們經常脫離隊伍上前探路，等護衛們回來與文落寒彙報以後，車隊就要調轉方向，或往北或往南，繞上一繞。
不管是最開始決定往北走，還是現在一天一變路線，顯然為了避開以剿匪為由帶著軍隊在京畿地帶來回溜達的蕭琦。
只是蕭琦居然敢把守衛京畿的軍隊帶出來了？
雲桐覺得不可思議，她可不相信這事是經過趙光霖許可的。
那蕭家真的以為蕭貴妃就是他們一家的保命符，所以開始肆意妄為？
還是說蕭家已經得知蕭貴妃再度有孕的訊息，便有恃無恐了？
雲桐算了算日子，九皇子趙明珹是八月秋狩時出生的。三皇子被一頭髮狂的熊活活咬死，蕭貴妃動了胎氣提前發動產下一對龍鳳胎。其中女嬰當天就沒了氣息，活下來的那個就是她上輩子的夫君趙明珹。
眼下還沒出正月，蕭家的尾巴就翹了起來。看來他們家給蕭貴妃身邊配了一位婦科聖手，能在太醫還不敢定論的時候，早早將訊息送出來。
雲桐覺得蕭家並沒有弄懂趙光霖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可以允許自己喜歡的臣子為非作歹，前提是他要知道。
蕭傢俬自帶兵出來，將趙光霖的兵挪為己用，哪怕只是一支五十人的小隊，這若是被趙光霖知道了，蕭家有幾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得派人把這個訊息送回京裡去。
雲桐想到了王青儀，她肯定會很喜歡這個情報。
只是怎麼把訊息送回去呢？
她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手裡的人，花嬤嬤肯定不行，大小梅氏的任務艱鉅，大梅氏這些日子一直負責檢查車隊的飲水吃食，小梅氏更是要負責女眷們的安全。
剩下的……
雲桐看了看，站在她身邊正往小溪裡扔石頭的梨果，後者覺察到她的目光，回過頭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姑娘，你要不要來打水漂。”
“我看著你玩也挺有意思的，你繼續吧。”
根本不可能。
雲桐不禁又把那夜目睹的潑風騎從記憶深處拿出來盤了一遍又一遍。
有這麼一支隊伍真的好方便啊，她能不能組一支？季家是怎麼挑人的，訓練也要花很多工夫吧，還有配套的鐵匠馬伕……
雲桐正算著賬，忽然聽見梨果尖叫一聲。
“那、那裡有個漂子！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