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完話,回到近處,才發現只有文落寒站在那兒等著他們過來。

“郊外風大,大嫂新傷未愈,我請她回馬車上歇息了。”文落寒如此解釋。

雲晏覺得事情肯定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只是他也忌憚這個弟妹伶牙俐齒,非但說不過她,反而還容易被她牽著鼻子走。故此他也不打算追問。

“親人遠行,她理應出來送送。”雲晏作勢要派人叫蕭淑出來。

“都是一家人,大哥就別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事情了。”雲晦攔住兄長,“大嫂身體不適,我們都知道,她今天強撐著出來送,已是不易。”

“是呀,大哥。”文落寒附和道,“大嫂的心意,我們都領了。”

雲晦與文落寒攔了三番,雲晏這才作罷。

雲晏眼看做足了離別之苦的戲,時辰也到了,便開口道:“天色已晚,你們上路吧。”

他目送文落寒與雲晦送女兒們上馬車,接著夫妻二人翻身上馬。

“大哥保重,弟弟走了。”

雲晦說罷,伸手一揮,發動車隊,帶著妻女踏上了回海洲的路。

雲晏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車隊消失在天邊,才轉身回到車上,剛一坐下就想起還沒有過問蕭淑的情況。

轉念一想,左右今日朝中無事,他也是直接回府,等到了家再說吧。

誰知道蕭夫人的馬車,過家門而不入直接去了皇宮。

雲晏一個人在前廳坐了一會兒,整個家突然少了一半人,饒是府邸不大,也顯得冷清。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眼睛裡掠過連他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茫然。

“人都安排好了嗎?”驀地,他開口詢問候在門外的親信長風。

“蕭三爺說這次保證萬無一失。”長風說完,大著膽子看了雲晏一眼問道:“大爺您說這刀劍無眼的……萬一……”

“長風你跟著我也有二十年了吧,你說我與老三,誰更討人喜歡?”

“大爺瞧您這話說的……”

“看看,連你都不敢說是我。”雲晏反而長舒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父親活著的時候眼睛裡沒有我這個兒子。如今他沒了,祖母卻還在,她老人家更是把老三當眼珠子疼,把文家最好的女兒許給他,竟還覺得是委屈了老三,又給他一個不輸文落寒的滕妾。你說說,老三若是活著,這雲家還有我的份嗎。”

“大爺……”長風跪了下來。

“我在京城摸爬滾打,在皇帝手裡忍氣吞聲。他們非但不體諒我用心良苦,反而說我是壞了雲家的風骨?”

長風越聽越害怕,雲晏一貫隱忍,從不向別人暴露心聲,今日為何要對他說這些。

“你不用害怕。”雲晏俯下身,伸手拍打長風的肩膀,“這個家裡我唯一信任的就是你,你也是唯一一個只忠於我的人。只要你不背叛我,就無須害怕。”

長風連忙伏地行禮,信誓旦旦道:“大爺您只管信任小的,小的願意為大爺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小的知道大爺您做的事都是對的,都是為了雲家。小的想老太君也只是一時糊塗,只要她想明白利弊,就絕不會縱著三爺惹是生非。”

“是啊……”雲晏點點頭,“你說的對極了。”接著他朝長風擺擺手道:“去吧,去和蕭三說,若是這次還不成功,我們之間的約定就要重新談一談了。”

長風得了命令迅速退了下去。

前廳裡又只剩下雲晏一個人。

大廳中央擺著炭盆,炭盆裡的火星子在冷風中忽明忽滅。

風把烏雲吹進了京城,黑壓壓將白晝變成黃昏。

“該變天了。”

北風呼嘯,雲桐坐在馬車裡,聽到車上懸掛的鈴鐺在風裡叮噹作響。

文落寒商隊裡的護衛此刻騎著馬,護衛在馬車兩側。

雲青玲好奇地推開車窗朝外看,正好與騎在馬上的虯髯大漢對視。

“呀。”雲青玲連忙將窗戶關上。

只聽到外頭的護衛一陣鬨笑。

“早和你說過把鬍子修一修。你看看把咱們家的姑娘嚇了一跳。”

“我這鬍子早上剪了,晌午就要長出來,費那鳥事作甚。”

“在姑娘面前好好說話。”

“那我還是當啞巴得了!”

“你們說什麼這麼高興?”文落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夫人,我要告朱十一的狀,他那把大鬍子把姑娘嚇著了!”

“張老三!”

“爺爺在此!”

雲青玲被護衛們之間貧嘴打諢逗得哧哧笑個不停。雲桐也聽得饒有興致。

她活了兩輩子也沒有聽過有人這麼鬥嘴,竟如此有趣。

“行了,別耍貧嘴了,前後溜一圈去。咱們就在下個驛站歇腳,今晚許你們喝一壺酒。”

“謝謝夫人,我們這就去了!”

雲桐只聽到一聲長長的哨音,原本護衛在她們車外的朱十一等人,打馬向前探路,噠噠的馬蹄沒一會兒便遠在天邊。

而云桐所在的馬車外又補上了新的護衛。

上輩子云桐也讀過幾本兵書,今日看著母親是如何調配護衛輪值交班,才知道那時候季鳴鴻嘲笑她是紙上談兵,是有他道理的。自己那點心眼,在常年帶兵打仗的人眼裡,想必連小兒嬉戲都不如。

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文落寒安排完護衛,就跳上了車。

“我騎累了,進來休息會兒。”她大大方方地說道。

雲桐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她擔心母親的傷勢。

雖然這些天母親用藥的效果顯著,傷口好的極快,可虧損的身體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補回來的。

母子連心,雲桐的擔憂,文落寒當然知道。

她和女兒坐在一起,伸手環抱住女兒。

文子月適時為姐姐遞上話:“剛剛是季家的何夫人?”

從雲府出來以後她就一直待在馬車裡看賬本。

文落寒點點頭:“想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人。”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這是在揶揄文子月差點嫁入季家的事。

被妹妹瞪了一眼,文落寒才解釋道:“江家與王家沆瀣一氣儼然把北地當成了兩家的私物,就連南歸的燕子,路過江王兩家的軍營都要下幾顆蛋才能放走。但是季家的軍隊卻能將狄元山的皮草山珍都販到中原來,我很好奇他們的路子。”

“所以你想和季家談生意?”文子月沉思一會兒道:“走何氏路子?”

“我覺得她的路子走得通,你說呢?”

雲桐突然被母親拍了拍頭,連忙道:“我也覺得可行。”

“你倒是說說為什麼?”

“何夫人帶著自己不足月的女兒出城等季將軍,身邊帶的侍女不多,可她看起來卻十分從容。說明她習慣出門走動。”雲桐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此外,何夫人雖為人低調,可穿衣打扮卻非常講究。說明她不缺錢。”

“手裡有錢,又能自由帶著孩子出門。說明她在季家的話語權極高。”文落寒滿意地讚許雲桐:“我出門的這幾個月,你長進不少。”

雲桐抿嘴一笑,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文子月繼續潑冷水:“既然你們說她不缺錢,那季家何必要與我們合作?”

“我知道我知道!”雲青玲終於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因為我們能賺更多的錢!”

說罷,一臉“我說得對不對”的表情,等待著答案揭曉。

“玲姐兒說得對。”文落寒讚許道。

文子月張張嘴,把話題叉到了店鋪的賬本上。

雲桐把她的欲言又止看在眼裡,聯絡到之前她偷聽到的姨母差點嫁去季家,雲桐判斷文子月與季家的婚約取消得不是那麼愉快。

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駛,沒有什麼顛簸。車輪行進的節奏讓人昏昏欲睡。

雲青玲不知什麼時候睡熟了。

雲桐的覺淺,睡睡醒醒,總不如在家裡那般舒適。

兩個大人小聲與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們這一路走得慢一點,也無妨。半個月一個月也大差不差。下個驛站我們就歇息。”文落寒摸摸雲桐與雲青玲的腦袋。

“下車以後,你們可以在驛站的院子裡玩一會兒。大風把天都吹晴了,你們正好能看看雪後初霽天高雲輕,夕陽殘照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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