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鞭子舞動的聲音從風吟頭頂傳來。

“誰讓你坐下的?找死嗎!”

風吟條件反射,雙臂舉過額頭護住臉,閉上眼睛,等待一陣避免不了的抽打。

然而,片刻過去,風吟虛著一隻眼睛,抬頭看見烈日下兩個高大的身影左右矗立。左邊一圖靈大漢手裡握著鞭子的把手,右邊秋弦緊緊拽住鞭尾。

二人互相角力,秋弦手臂上肌肉痙攣,青筋凸起。她怔怔地看著兩個威猛男人對峙。

啪啪,幾滴黏糊糊的液體吧嗒滴在風吟的臉上。她伸手抹開,糊得滿臉都是,一看竟是鮮血。

滿手的血漬驚得風吟跳了起來,細看之下才發現秋弦的光膀子上兩道深紅的血印,有的地方還有黑色的血痂,皮肉炸開處汩汩淌著鮮血。

她豁然明白,原來之前抽中自己的鞭子,其實大部分力道抽中了秋弦。自己只顧生氣頂撞圖靈人,卻並未注意到秋弦替自己承擔了絕大部分鞭打。她意識到,若非是秋弦勸阻自己莫要激怒圖靈魔頭,此刻她恐早已皮開肉綻。

風吟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確實莽撞了,此刻秋弦為了護住自己,生生接住了圖靈大魔頭的鞭子。風吟站起來拉著秋弦,眼神示意秋弦別和圖靈人較勁。再繼續剛下去,二人鐵定沒有好果子吃。

“軍爺,軍爺對不住……”風吟連連點頭道歉,拖著秋弦往礦車走去。

秋弦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裡盡是狠厲,最後還是緩緩鬆開了鞭子。他轉身時,那圖靈人卻又在他後背狠抽了一記。這一下讓秋弦痛得耳朵都抽筋了,他是真的想爆發,可是他忍住了,默默走向礦車。身後傳來圖靈人的冷笑聲。

二人隨著大部隊,推著礦車一路朝圖靈的方向前進。同行的阿依亞牧民們,有的腳被礫石磨破了,血漬和塵土糊住了雙腳,已然看不清面板的顏色;有的渾身被抽打得血肉模糊,縱橫交錯的血印似麻繩捆綁著牧民們;有的餓得奄奄一息,雙目無神,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風吟勉強弄明白了此時的處境,她已變成圖靈人的俘虜,等待自己的將是無盡的奴隸生涯。

“你身體還沒恢復,我來推。”秋弦把風吟的手從礦車上扒開,“你就跟著走就行了,等巡邏的來了,你再把手象徵性搭在礦車上就行了。”

“去了圖靈,若是還擺脫不了‘窮極’二人,記著切勿再頂撞這兩兄弟。這二人是出了名的劊子手,圖靈王的走狗。若是之後再任性,小心‘窮兇極惡’真把你抓去當烤雞吃了!”秋弦一邊推車一邊交代。

“你是我撿來的。所以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你是我的財產,不能隨隨便便把小命丟了。”秋弦繼續道,“以後呢,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僕人。”

風吟看了看腳上的鐵鏈,低哼了一聲。

“不吹牛會死啊?還主人呢,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大家都是被拴著鐵鏈的奴隸!”她原本對秋弦心存感激,可他實在嘴欠,讓人喜歡不起來。

“喲……這麼中氣十足!這意思是你已經恢復過來了?知道頂嘴了。”見風吟氣急敗壞的樣子,秋弦覺得更有趣了。

“你說得不錯,咱倆是栓在同一根鐵鏈上,這也說明咱倆是分不開了,哈哈哈……但是話說回來,我救你一命總是真的吧!”秋弦敲了敲腦門,“不對,加上剛才那一遭,我救你兩次,不,三次了。”

……

“怎麼?不記得了?數日前我把你從火海里撈出來,整個人焦炭似的。剛開始還以為你死了呢,本打算把你扔了自己逃命,後來發現只是你的衣服被火燎了,人還有口氣兒。”

秋弦心中疑惑:“我也是納悶,那麼大的火,你竟然毫髮無傷!除了發燒昏睡了幾天,啥事沒有,你是啥體質?這麼大的火都沒有被燒死!”

秋弦心裡雖然疑惑這丫頭體質,卻也並未深究。他眼睛圍著風吟打轉,做出審視的樣子。

“你想我死啊?我偏不死!我有神丹護體,我是神仙下凡,我有金剛不壞之身!我氣死你!看什麼看?再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風吟忍不住回懟。

“早知你這般沒良心,真不該浪費我一番苦心!這幾天要不是我,你早被‘窮兇極惡’拖去喂狼了!”言罷,秋弦從衣袍裡拿出一個青澀果子,往袖口上擦了擦,完事大口啃了起來。

看著秋弦啃食的誇張模樣,風吟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捂住肚子,這腸胃好沒骨氣!她眼神巴巴兒追著秋弦那果汁四濺的嘴。

“想吃?”秋弦分明是故意撩撥她,“求我啊!”

民以食為天,再說虛弱了幾天,虧待了腸胃,它們早就搖旗吶喊抗議了。一邊想吃,一邊又死要面子,砸砸嘴恨氣一甩頭,把臉別過一邊去。

小丫頭的心思,秋弦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她飢餓難忍,就不再逗她。

“算了,我看你呀,小狼狗差不多,哪裡會求人喲!賞給你了,小狼狗!”秋弦又摸出兩個青果,往胸前衣袍上擦了擦,遞給她。

“喂,小狼狗!你可知在圖靈戰俘營,死人是要拿去喂狼的。活人拖去礦場幹苦力,累死了再扔出去喂狼!”

“就算不死,只要病了、痛了、幹不了活或者惹毛了‘窮兇極惡’那倆活閻王,就要被活活剝了皮拿去做戰鼓,剩下的骨肉再扔出去喂狼!”

秋弦的語氣有些陰沉,眼底透露出難以琢磨的神色,彷彿曾親眼所見,不像是開玩笑。

風吟啃食果子的嘴停了下來,秋弦的話讓她感到恐懼,脊背一陣發涼,汗毛豎立了起來。

他們在這場天鳳和圖靈交戰中被俘,被驅趕到礦場做苦力,守營的是臭名昭著的“窮兇極惡”兩兄弟。這倆人是圖靈的大魔頭,冷血無情手段殘忍。

民間有傳,“寧入閻羅殿,不墮窮極手”。說的就是這倆人。比起被活剝了皮作戰鼓,下油鍋或許死得更痛快些。

若是命不好,死得慢些,皮子被繃上了鼓面,聽見了鼓鳴聲,或許自己還沒嚥氣兒。

想到之前挨的鞭子,火辣辣疼痛入骨。此刻的風吟卻有些僥倖從“窮兇極惡”手裡撿回了一條命。她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彷彿已經看見自己的皮被剝下作了戰鼓。

秋弦雖然嘴欠,但是確實救了自己幾次,不管怎樣人情是欠下了。

“謝謝你救了我!救命之恩,來日定當報答!”風吟收起了任性和傲嬌,語氣柔軟,真誠地向秋弦道謝。

“報答?好啊,先笑一個。”秋弦作出正經模樣。

風吟不知道他是何意,愣愣地看著他。

“這些天實在是太倒黴了,為了救你,莫名其妙作了俘虜,還為你捱了鞭子。你又整日拉著一張臉,瞧著實在喪氣。”

秋弦勾起嘴角,下巴上的小黑痣凸顯出來,十分顯眼:“所以你先笑一個,讓我瞧著也開心開心。”

即使笑不出來,風吟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確實是自己連累了他。她生生擠出了一個笑臉,彎彎的嘴角邊上漾起兩個淺淺的酒窩。

“可以了嗎?”風吟迅速收起笑臉,“然後呢?”

“然……然後?”秋弦還沉浸在那一雙淺淺的酒窩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先笑一個’嘛,然後呢?”

“哦哦哦,咳咳……”秋弦輕握拳頭,抵在嘴邊,“然後你就以身相許……做……’’”

他又露出一臉痞氣。

“不行!”風吟的腦門子嗡了一下。

“做我的丫頭吧!”秋弦捂住嘴,十分辛苦地忍住沒有笑出聲來,“瞧你急的那樣兒?你以為要做啥?”

風吟氣得吹鬍子瞪眼,肺都快炸了,抬手就舉起拳頭朝秋弦揮去。

“看看,看看!剛說要感謝我,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你你……你就這樣報答救命恩人啊?”

秋弦覺得此女十分特別,時而任性傲嬌、時而溫順真誠,性格活潑跳脫格外有趣。自己雖然因她受了不少苦,但是這幾天他感覺到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快活。

他見過女子萬千,或對他唯唯諾諾奴顏婢膝、或對他畏若神明尊卑分明、或對他諂媚巴結阿諛奉承……但他卻從未見過這種毫無等級尊卑之感,視他為無物的女子。

莫乾的女子溫柔如水;天鳳的女子豪爽颯氣;圖靈的女子明媚多嬌……眼前的女子第一眼並非絕色,可她的性格十分吸引人。

風吟的言辭舉止絲毫沒有尊卑概念,眼睛裡眾生平等,與她相處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而且……而且她有一雙十分迷人的酒窩。方才見她笑起來,自己險些失態了。

“就這樣定了,不許狡辯!在我這裡,你便是我的丫頭!”

說到那場大火,風吟突然想起其木格奶奶和昂沁,哇地一聲大叫:“哎呀……我奶奶和弟弟呢?”

風吟抓住秋弦的胳膊,拼命搖晃。

“快告訴我,告訴我他們在哪裡?”

秋弦不忍告訴她,奶奶已葬身火海,弟弟被圖靈人擄走趕進了礦場。原本他們是一起被關在礦場的,後來圖靈人又提了一撥俘虜去押送礦車。他們就這樣和弟弟分開了,如今生死未卜。

為了護住風吟,秋弦也是舍了“青芒”,賄賂了守營的圖靈人才帶在身邊的。

“青芒”,位列西海神兵榜上第十名,乃奇石打造,是一把可隨身攜帶的小匕首。其削鐵如泥,觸物化塵,江湖上人人都想得到。圖靈士兵貪念“青芒”,就答應了他,但只許帶走一人。

昂沁被留在礦場,秋弦和風吟被趕至別的營地,關了兩日,圖靈人便譴他們去押送礦車去錦陵城。

“他們……他們都挺好的,我……把他們藏起來了,沒有被圖靈人發現。”

秋弦戲謔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閃躲編了個謊言。身在俘虜營裡,就算她知道真相又能怎樣?還不如讓她安心,秋弦自我安慰道。

“真……真的?”風吟安靜了下來,她定定地望著秋弦,想知道他有沒有騙自己。秋弦故作自然地避開了她的眼睛。

“快,圖靈人來了!”秋弦的大手按壓著風吟的腦袋,俯首佯裝推車,做出恭順的樣子,暗自慶幸總算轉移了這丫頭的注意力。

“快點!快點!”

“窮兇極惡”策馬揮鞭,抽打推車的俘虜們。“窮兇極惡”騎著肥壯的戰馬,擋住了半山斜陽,投下鬼神一般的陰影。

“窮兇極惡”乃圖靈王洛雲瀾的鷹犬,得知兩日後是圖靈大皇子的生辰,圖靈王要在摘星閣大宴賓客,兩魔頭便想著把礦石押回去邀功。

原本還剩四日的腳程,硬是不顧俘虜死活,血腥殘忍地鞭笞催趕,要在兩日之內到達圖靈王城。

日頭漸西,戰俘們已是疲憊不堪。極目望去,人人都是瘦骨嶙峋,鮮血淋漓。眾人衣不蔽體、腳底磨穿、鞭痕累累,無不拼盡全力推著礦車前進。

風吟一雙赤腳,在腳鐐和礫石的摩擦下早已血肉模糊。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野蠻的場面,這已不是人該有的待遇。

他們恍若長著兩條腿的牲畜,沒有尊嚴沒有自由,機械地推著礦車前行。

秋弦看見風吟每走一步,雙腿都會因腳底疼痛而顫抖。

滋啦……他從自己的袍子上扯下一大片。

“丫頭,你停下。”

秋弦蹲下身,一手拖起風吟的腳,細細清理腳上的血漬和沙石。他低頭輕輕地吹掉傷口上的微塵,一股又癢又酥的溫暖氣息自腳底躥上風吟的腿。

他又將撕下的衣袍纏在風吟腳上:“忍忍。”

風吟心頭湧起一波又一波感動,溫暖的氣息直衝天靈蓋。

此後一路上,風吟謹記那一道抽在身上的鞭子,切切諾諾遵規守紀,跟著一干人推著礦車走向未知的前路。

雖一路奔波,秋弦舉手投足間卻未見絲毫困頓之狀。言語間輕快活潑,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甚是豁達開朗,縱使連日勞累卻不見他有絲毫體力透支的疲乏。

同為戰俘,其他人都遍體鱗傷傷殘甚重,有秋弦的照拂,風吟卻只是略微虛弱,並無大礙。秋弦嘴上惡毒,心裡卻是待自己極好的。若非有他,自己或許已經死了幾回了。

這一刻她才明白,秋弦嘴上說認他為主人,他其實是想保護自己,找個順當的理由罷了。想到此,風吟突然心裡酸酸暖暖的,也不覺得他霸道可憎了。

“喂,你既然想當我的主人,管飯不?”風吟一反常態,低眉順眼。

“喲!轉變得這麼快?還不算太笨。本來我已經打算改變主意了,”秋弦頗為歡喜,“只要你以後好生伺候主子,少不了你好處。”

秋弦變戲法似的,又從衣袍裡拿出一個硬疙瘩饃饃,往風吟眼前一晃。

“想吃?”

整日行路,加上身體虛弱,風吟哪裡管得是否好口糧,有吃就是娘,叫他主人又何妨。伸手便要去接,卻不料秋弦轉手一個迴旋,饃饃被搶回。

“想吃?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秋弦一臉壞笑。

“風吟!”脫口而出,不經思索。她只想吃東西,飢腸轆轆的滋味不好受。

“無趣!拿去吧。”秋弦收起笑容,把饃饃遞了過去,“還以為你會反抗呢!我更喜歡你潑辣的樣子,小狼狗一樣齜牙咧嘴。現在為了一口吃食,變得低眉順眼了卻一點也可愛了。”

“你……你哪裡來這麼多吃的?”風吟滿嘴包著饃饃,咕嚕著問道。

“這是秘密。”秋弦笑了笑,其實他一直留著自己的那一份口糧。仗著自己功力深厚,體格強壯,每日只吃極少的食物,以喝水為主。省下來的食物都給風吟了。

吃了些苦,但得了個丫頭也不錯,秋弦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狼吞虎嚥地吃饃饃。

“風吟,風吟……真好聽的名字!春風吟吟芭蕉影,秋弦陣陣絲竹音……”

想到此,他臉上悄然浮現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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