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陳清霧跟孟弗淵一同回了東城,便開始著手準備報名參展的事。

此前猶豫是否該麻煩孟弗淵耽誤了一些時間,後續流程必須加緊,否則很有可能導致展品無法按時運抵。

因此, 陳清霧婉拒了孟祁然最後一站比賽的觀賽邀請。

孟祁然對此有所預感, 仍然不免失落。

倒是祁琳和孟成庸,最後一站的城市, 和西北自駕返程正好順路, 兩人就順勢過去看比賽。

比賽當日。

教練來休息區提醒檢錄時, 孟祁然正在看陳清霧剛剛回復的微信訊息。

陳清霧:比賽加油~安全第一!

孟祁然應了教練的話:“馬上來。”

隨即回覆陳清霧:準備上場了。

陳清霧回覆了一個表情包,是隻兔子在跳啦啦操。

他鎖了手機,交由祁琳幫忙保管,拿過一旁椅子上的雙肩包,從中撈出一隻黑色錢夾。

錢夾的夾層裡, 放了一枚明黃色的護身符。

明顯是用了很多年的東西, 那顏色都有幾分黯淡。

祁琳笑說:“清霧給你求的吧?”

“嗯。”

祁琳轉頭同孟成庸玩笑一句, “清霧不來, 你看他都失望成什麼樣了。”

孟祁然挑了挑眉, “您可真是我親媽,扎刀子真準。”

他將抽出來的護身符,放進賽車服的前胸口袋裡, 輕按了一下,“我去檢錄了。”

孟成庸說:“安全第一,比賽第二。”

孟祁然點頭。

大學的時候,孟祁然就開始玩賽車、攀巖、衝浪等一切刺激的運動。

除了似乎生性偏愛冒險, 還因為12歲那年差點溺水身亡, 那之後彷彿是為了克服對死亡的恐懼, 他開始嘗試馴服危險。

他享受危險與刺激本身,榮譽反倒是順帶的獎賞。

這一回車隊出征不順,車隊排名一直遙遙落後,教練把寶都押在他一個人身上,希望他至少能拿一枚個人賽的獎牌。

他目前個人積分排名第三,與第二名咬得很緊,最後一場比賽結束,便有希望衝擊第二。

發令槍響,肌肉記憶調動。

即便戴了頭盔,貼地過彎時,仍能感覺到那呼嘯而過的風聲。

全神貫注之下很難關注外界,也無暇分心,彷彿只是眨眼之間,就衝過了終點線。

摩托車剎停,他直身舉起雙臂,這時候那些歡呼聲才似浪潮般湧來。

他平復著呼吸,透過頭盔的防霧鏡片,習慣性地往車隊專屬的觀賽臺望去。

是片刻後,他才意識到。

哦,清霧不在那兒。

清霧已經很久不在那兒了。

下車摘了頭盔,教練過來摟他肩膀,激動地說:“第二名!真不錯啊祁然!”

孟祁然淡淡地“嗯”了一聲。

喜悅的感覺太淡,來不及仔細回味就已消散了。

帶父母玩了一天,比賽的事情收尾之後,孟祁然便去了東城。

朋友們早就籌備好了慶祝派對,只等他本人到場。

派對的地方,就在孟祁然和朋友合夥的汽車改裝工作室,也在近郊,離文創園不遠。

陳清霧一下午都在修坯,鬧鐘響起時,才想起自己還得去參加派對。

將素胚放到架子上等待晾乾,去浴室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門。

到時天已經黑了,那佔地面積極廣的工作室前方的空地上,支起的架子上掛了燈串,長條桌上各種食物琳琅滿目。

孟祁然正靠著一輛吉普車站著,旁邊圍了好幾個朋友。

他有點漫不經心,但並不妨礙始終是話題的焦點。

似有所感,他抬頭望去,一眼看見正從腳踏車上下來的陳清霧。

他笑說一句“你們先聊”,便脫離人群往外走去。

“霧霧。”

陳清霧正踩落腳撐,將腳踏車靠邊停放,聞聲抬頭。

孟祁然笑說:“你怎麼騎共享單車過來的。”

“怕萬一要喝酒沒法開車。”

“我會送你的,怕什麼。”

陳清霧笑了笑。

派對是自助形式,兩人走去長桌那兒拿了點食物,隨後走進工作室內部參觀。

紅牆鐵架的工業風,軟裝還沒完全到位,但大體框架已經搭了起來。

“什麼時候開張?”陳清霧問。

“下個月。”

陳清霧點點頭。

繞著看了一圈,正要找個地方坐下吃東西,有人進來將兩人拉了出去,笑說:“等下你們再二人時間,先出來一起玩。”

外頭大家已經繞著長桌坐了下來,聊得非常熱鬧。

坐下沒多久,孟祁然又自然地變回了話題中心,有人問他這次賽車第二名多少獎勵,準不準備請客;有人問工作室開起來之後,過來找他“痛車”能不能打折……

陳清霧微笑看著孟祁然,心裡覺得平和極了。

天生的風雲人物,即便已經不再喜歡了,依然覺得他閃耀的模樣是一種客觀的美好。

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群,走進室內,在黑色皮質沙發上坐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一盤食物還沒吃完,忽聽身後孟祁然喊她。

“怎麼一轉眼你就不見了。”孟祁然看一眼,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實話說,他確實變了不少。

從前他絕對不會注意到她悄悄離群,或者說即便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有點嫌吵。”

孟祁然笑了聲,“我以前確實不理解,怎麼會有人喜歡一個人待著,不覺得無聊嗎。現在好像開始有點理解了。”

陳清霧沒作聲。

孟祁然忽然起身,將放在架子上的黑色運動揹包拎了過來。

拉開拉鍊,從裡面拿出一座三十公分左右的銀質獎盃。

“這個送你。”

陳清霧微笑說:“送給我做什麼?這是你的榮譽。”

“因為這應該是我最後一座獎盃了。”孟祁然見她不接,就將其放在了前方的茶几上,“以後不會再參加專業比賽了。”

“……為什麼呢?”

“想先把工作室經營好。”

陳清霧一頓,“……你是想說,為了我嗎?沒有必要的,祁然,規規矩矩掙錢根本不是你的個性。而且我也說過,我已經……”

“不喜歡我了。我知道。”

陳清霧語塞。

孟祁然看著她,“但你總不能阻止我喜歡你吧?”

陳清霧驀地抬眼看他。

孟祁然笑了聲,似有幾分自嘲的意思,“你反正不相信,我說要追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確實有點遲鈍,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責任解釋。你明明也知道這一點,卻故意想用責任這個說法一筆勾銷……”

陳清霧一時沒出聲。

孟祁然盯著她,“被我說中了?”

“什麼說中了?”

是從背後傳來的聲音。

陳清霧和孟祁然齊齊轉過頭去。

孟弗淵正走進來。

“哥。”孟祁然站起身,“你不是說不來的嗎?”

“怎麼,不歡迎?”

孟祁然笑說,“想吃什麼?我給你拿點過來。”

“拿瓶冰水就行。”

孟祁然點頭朝外走去。

孟弗淵則頓了頓,走到了沙發前方,將茶几上的獎盃往旁邊挪了挪,直接在茶几上坐下,傾身,往陳清霧臉上看去。

陳清霧嚇一跳,身體不由地往後靠。

孟弗淵打量著她,“怎麼我一會兒不注意,你就又把自己搞得這麼難過。”

這樣溫和的、關照的語氣。

陳清霧驟然彷彿什麼話都說不出,“……沒有難過,就是有點心情複雜。”

“祁然說什麼了?”

“……說他喜歡我。”

“哦。他終於發現了。”

陳清霧抬眼看他。

“你應該聽過那個馴獸的故事。小時候把動物鎖起來,長大以後解了鎖,它們也不會跑,以為鎖還在。祁然就是這樣。他以為自己是被責任鎖住了。”

“……你怎麼好像比他還了解。”

“他自己告訴我的。”

陳清霧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很信任我。”

陳清霧哭笑不得,“你就不怕他知道你……”

“噓。”

陳清霧立即住聲,急忙朝門口看去。

並無人進來。

孟弗淵看著她,洞明的目光:“看來怕的是你。”

“……耍我很好玩嗎?”

“哦。對不起。”

陳清霧沒脾氣了。

孟弗淵仍舊維持這個坐在茶几上,微微躬身看她的姿勢,“這兩天很忙,下班都在凌晨,怕吵到你,所以沒去找你。”

“……我好像沒有要求你去報到。”

“嗯。那只是我給自己定的要求。”

茶几離得不遠,孟弗淵的膝蓋與她的膝蓋,幾乎只有一拳的距離。

陳清霧只要一抬眼,就會避無可避地撞入他的目光。

祁然隨時可能進來,這個認知讓她緊張極了。

“……好奇怪的自我要求。”

“想見你會很奇怪嗎?”孟弗淵看著她,彷彿是認真求教的語氣。

心口如同潮湧,呼吸都隨之一緊。

門口傳來腳步聲。

陳清霧驚得立即轉頭回望。

孟弗淵則不緊不慢地起身,到茶几對面的那組沙發上坐了下來。

進來的是孟祁然,手裡拿著水和食物。

他絲毫未覺氣氛有異,將餐盤和水瓶擱在茶几上,讓兄長隨意吃一點。

孟弗淵道聲謝,但只拿起那瓶水,擰開喝了一口。

孟祁然在陳清霧身旁坐了下來。

陳清霧卻倏然起身,“……我出去拿點吃的。”

孟祁然:“我幫你……”

“不用!”

陳清霧走得飛快。

待在他們兩人之間,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她一定會瘋掉。

孟弗淵瞥了那匆匆出去的身影一眼,問孟祁然:“你又惹她生氣了?”

孟祁然有點莫名,但還是說,“可能吧。”他嘆聲氣,“……霧霧真難追。哥你覺得我還能想什麼辦法?”

孟弗淵繃住臉,“我怎麼知道。”

陳清霧拿了水果,就在外頭找了個位置坐下。

身旁有人靠近。是詹以寧。

“好久不見。”詹以寧說。

“好久不見。”

詹以寧坐了下來,正大光明地打量著她,“你跟孟祁然還沒和好嗎?”

陳清霧笑了笑,“嗯。”

朋友們都覺得他們是分手了。要一個個解釋她跟孟祁然壓根沒談過,顯然不現實,所以索性就預設了這個說法。

“祁然以後不準備繼續參加比賽了。”

“……嗯。”

詹以寧看著她,“他其實是可以為你做到這種程度的。”

陳清霧也看向她,笑說:“你不是喜歡祁然嗎,為什麼要撮合我跟他‘複合’呀。”

“因為我不想他變成他自己都不喜歡的樣子。”

“我沒有逼他做選擇,以寧。事實上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我和他不可能再‘複合’了。”

“……為什麼?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那麼深的感情。他犯了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嗎?”

陳清霧在心裡嘆聲氣。

她第一次發現詹以寧竟然傻乎乎的,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她也沒想過好好把握。

“抱歉。詳情不方便告訴其他人,但確實……我跟他不可能了。”

詹以寧沉默片刻,“是我多管閒事了,不好意思。”

說完便起身走了。

陳清霧拿著那盤水果,味同嚼蠟。

正發著呆,忽聽身後:“清霧。”

轉身看去,是孟弗淵和孟祁然一道走了出來。

孟弗淵也不走近,“先走了。你好好玩。”

“好。你……淵哥哥你注意安全。”

喊出這稱呼的時候,她覺察到孟弗淵微微眯了眯眼,現出兩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沒說什麼,微微頷首之後,轉身走了。

孟祁然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看她盤子裡有聖女果,隨意拈了一個送進嘴裡。

“以後真的不玩賽車了嗎?”

“嗯。”孟祁然神情毫無變化。

“有點無法理解。你明明是最喜歡自由的一個人。”

“自由的定義沒那麼膚淺。”孟祁然說,“沒有你,那不叫自由,只是流浪。”

陳清霧睫毛顫了一下。

“回頭沒看見你的身影,我才發現這些事沒意思透了。”

“……我不想一輩子做你的觀眾席和啦啦隊。”

“所以這回我來追你,我去你的世界。”

陳清霧有片刻的恍惚。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悵然,原來,比不喜歡更遺憾的,是不同步的喜歡。

為什麼要在她已經徹底走遠之後,他才回過神來。

她好像一個舉著冰棒站在烈日下,等著喜歡的人來分享的小孩。

他到的時候,那冰棒也已經化完了。

好遺憾。

兩廂沉默之時,有人走了過來,叫孟祁然過去唱首歌。

孟祁然眼都懶得掀一下,“不唱。”

這人朝著遠處拿麥克風的人說:“祁然說他不唱!”

麥克風裡立時傳來那人的回答:“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音箱裡響起《north harbor》的前奏,幾人湊近麥克風開始鬼哭狼嚎地合唱,卻沒有一句在調上。

作為原唱的孟祁然受不了了,低頭對陳清霧說:“霧霧等我會兒,我去拔他們音箱電源。”

他起身走了過去。

然而大家眼疾手快,在他踢上電源線之前,一起圍過來制止,有人把麥克風塞進了他手裡,他只得投降。

很快便變成了大合唱的場面。

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放下手裡的東西,當機立斷地從人群外圍繞了出去,到路邊騎上腳踏車,飛快離開了。

騎上空曠的主幹道上沒多久,忽聽後方有車按了一聲喇叭。

兩腳點地,轉頭一看,樹影下停了輛熟悉的suv。

車窗落下,孟弗淵手臂輕撐,探頭道:“搭便車嗎,腳踏車小姐。”

suv往前開了些許,在她身旁停下。

陳清霧問:“你不是走了嗎?”

“是準備走。但某人是聚會脫隊的慣犯,考慮到這一點,我就等了等。”孟弗淵看她,“又讓我抓到現行。”

陳清霧笑了聲。

“上車吧,送你回去。”

“這附近沒有還車點。”

“放後備箱。”

孟弗淵下了車,到後方將後排座椅落下,拎起那幾分破爛的共享單車放了進去。

陳清霧笑說:“好荒謬哦。”

“確實。”

開過去三公里,實在很近,沒說兩句話就到了。

共享單車歸還之後,孟弗淵將陳清霧送到了工作室門口。

陳清霧伸手拉車門,頓了頓,“要進去喝杯水麼。”

“不打擾你的話。”

“不會……今天也不準備幹活了。”

下了車,兩人走到門口。

陳清霧拿鑰匙開啟門,伸手撳下門邊的一排按鈕,燈光應聲灑落。

孟弗淵環視一圈。不過兩三天沒來,架子上又多了好些未乾的素胚。

陳清霧問:“喝茶,還是?”

“純淨水就行。”

陳清霧去冰箱那兒拿了兩瓶水,走過去放在茶几上。

孟弗淵擰開,喝著水,同時打量著她,“為什麼又偷偷逃掉了?”

“不知道怎麼繼續跟祁然溝通。”

孟弗淵彷彿深以為然,“他腦子是有點軸。”

陳清霧輕笑一聲,卻又將目光垂下去,“……跟你聊他的話,你會不會不高興?”

“當然會。”孟弗淵說,“但你的心情更重要。”

陳清霧心想,這就是一起長大的哥哥的好處吧,天然的信任感,和她同一陣營的盟友。

“……他跟我說,這次,換他來我的世界。”

孟弗淵神色平靜極了,“他受得了嗎,你的世界這麼安靜。”

“是啊。”

孟弗淵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如果覺得動搖,那也很正常。”

“沒有。”陳清霧乾脆答道,“我沒有這麼天真。我只是覺得……有些唏噓。”

她抬起頭來,看向他,“你記得嗎,我高中的時候,其實成績很好。”

孟弗淵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想去學陶瓷嗎?”

孟弗淵做出願聞其詳的姿態。

“這涉及到一個秘密……”陳清霧望住他。

“你的表情好像這秘密需要收封口費。”

陳清霧一下就被逗笑了,“……可以暫時嚴肅點嗎?”

“當然。”

論嚴肅,還有誰比孟弗淵更擅長。

陳清霧默了片刻才說,“我爸媽……高中的時候差點離婚。”

她朝孟弗淵看去,他的表情似乎不覺得意外。

她不由問道:“……你是不是知道?”

“沒有。只是有一種直覺。那年過年回家,見你好像不大開心。成績考得不錯,跟祁然也沒吵架,那肯定是家庭原因。你父母之間氣氛也有些微妙。”

他真是敏銳。

陳清霧點了點頭,“……起因是我媽發現,我爸襯衫上有長頭髮。我爸堅持只是出去喝酒逢場作戲沾上的。後來我媽為了報復,故意跟她高中同學出去吃飯跳舞。回來兩個人就大吵一架,把家裡的鍋碗瓢盆全都摔了。”

孟弗淵一頓。

她手掌撐著單人沙發椅的邊緣,垂眸的樣子彷彿一樽易碎的瓷像。

“……我那個時候覺得好睏惑,我爸媽不是所謂的校服到婚紗的典範嗎,怎麼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吵起架來,比電視裡演的那些還要醜陋。”

陳清霧頓了頓,才又繼續:“他們結婚的時候,彼此都還很拮据,但還是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套特別漂亮的餐具作為紀念禮物,我媽供起來都捨不得用。他們那天吵架,直接就摔碎了,毫無留戀……等他們吵完,我去收拾,特別天真地想把它們拼好……陶瓷這種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不存在修復如初的可能性。那天放學去逛商場,看見開了家陶藝教室,我很自然地就走了進去……當時想著,我是不是可以重新燒出一套,一模一樣的瓷器。”

這一段往事,孟弗淵全然不知曉,陳清霧平靜訴說的樣子,讓他呼吸艱澀。

“你現在有這個能力了。”

陳清霧點了點頭,“但我不想這麼做了。我爸我媽,後來都在偷吃……他們彼此都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她重複一遍。

不管是精美餐具,還是玻璃風鈴。

忽覺孟弗淵站了起來,她抬眼,卻見他走到了自己跟前,微微俯身:“正好,給你帶了件不會碎的禮物。”

陳清霧眨了一下眼。

他伸手,摸了摸西裝外套的口袋。

拿出來時,修長手指間多了一隻密封的玻璃小瓶。

“材料問題徹底解決了。這是最後確定投入使用合金材料,我讓他們留了一點,做個紀念。”

玻璃小瓶遞到了她跟前。

陳清霧望著它,一時啞然。

玻璃瓶裡,那合金材料,被做成了一朵六瓣雪花的形狀,並無金屬的質感,大抵因為那材料的顏色本身偏白,不仔細看,真像是一朵被凝固的雪花。

孟弗淵凝視著她,彷彿是在等她自己伸手去接。

陳清霧怔然地伸手,抓起玻璃小瓶,拿在手中。

“別難過了,清霧。不喜歡一個人不必有負罪感。”

她彷彿是棲息在他微微俯身的陰影裡,喉間發硬,無法再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今天的話,替我保密。”

“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早安~-

100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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