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峰。

妖族以紫、紅為尊。

女性大妖喜紫衣, 男性大妖偏愛紅衣。

都是極豔麗的顏色,若非姿容傾世,還真撐不起來。

妖月峰上,青閣纏雲, 銀紗與薄霧相映成趣, 端的是神仙意境。

小月臺上有一個霜降亭,整個亭子都是琉璃所造, 四角翻飛處, 隱隱有鳳鳴龍嘯之像。

亭中是琉璃桌椅和鋪了雪白軟墊的貴妃靠。

紫衣女子斜斜靠在塌上, 烏髮雪膚,小巧精緻的臉上,一雙杏眼天然含著薄薄水汽,眉間一朵淺紫花鈿,給清純潔淨的面龐添了七分嫵媚多情。

她身上衣衫的質地極輕, 鬆鬆掛在肩上, 露出小巧圓潤的肩頭, 胸前半遮半掩間, 是呼之欲出的誘人。

衣衫遮不住白皙的雙腿, 腳上又未著寸縷,白得發光的小腿和漂亮的腳踝,足以讓無數人為之痴狂。

然而此時, 坐在她對面的紅衣男子,看都沒多看一眼。

春不然拿手上的紅果丟他:“我還比不上個男人?”

紅衣男子抬眸,他生了一副不輸她的桃花眼,笑起來反倒無情:“她不是男人, 不過是生我氣, 化作男身罷了。”

春不然斜睨他:“那東神小帝姬到底是何等姿容, 惹得你二百年茶飯不思。”

朱厭垂睫,喝了口杯中茶,嘴角溢著笑,緩聲道:“極美。”

春不然饒有興致:“不如讓我……”

朱厭抬睫,盯著春不然的視線陡然一冷。

春不然笑得花枝亂顫:“瞧你這樣子,哪像個妖族,比那蠢笨仙族還不如。”

朱厭:“我既是要神族帝姬,自是要守神族規矩。”

春不然閒閒道:“妖皇之位都滿足不了你?”

朱厭笑笑,不回答這個問題。

春不然生了一副少女姿態,偏又融合了風情萬種的嫵媚,越發惑人,此時她拖著下巴,看著朱厭道:“這樣,我幫你一回,你讓我看看她到底什麼模樣。

“放心,我不同你搶,只看看。”

朱厭看向她:“如何幫我。”

春不然:“你這都多少天了,她還對你愛答不理……嗯,妖月峰過幾日也該開門收徒了,我設個幻陣,你帶她進去,來一出英雄救美,豈不美哉。”

朱厭略作沉吟。

春不然:“你倆一起入了幻陣,比在這三界山上機會多,到時你好生哄著她,再救她出來,她知你心意,自會對你轉念。”

朱厭深知她脾性,提醒道:“別打她主意。”

春不然笑彎了一雙杏眼,嬌嗔道:“我從不碰書院學生,除非她自薦枕蓆。”

-

縹緲峰。

仙族的主峰。

守照珩調了很多仙族高手到三界山,自是不能安置在宜居峰。

他這些天一直在等機會。

總算是等到了。

“回稟少主,妖月峰的佈置已妥當,只等春不然開山門。”

“嗯。”

“少主,那大妖很是狡詐,恐不會入陣……”

“我自有辦法。”

他以她的名義邀他入陣。

朱厭不會拒絕。

-

落搖等了這許多天,可算是等到了妖月峰釋出了山門令。

每隔一陣子,妖月峰都會開山收徒,收的還是親傳弟子。

妖族向來隨性。

春不然更是個中翹楚。

她每年出的“題目”都不一樣,無一例外的是,難度很高。

既考驗修為、境界,還考驗悟性、心性。

尤其春不然擅幻術,佈下的迷陣連真魔、上仙和大妖都困得住,遑論三界書院的學生們。

這回宣佈了上山考核的內容後。

各峰都驚了。

春不然竟在山下設了七情幻陣,凡是能破陣上山的,她不僅收其為親傳弟子,還會滿足其一個心願。

三界書院的學生們震動了。

這太誘人了。

不只是妖族們,連仙族的學生們都難掩心動。

落搖盯著書院小報,把這訊息看了又看——

她有點煩。

倒不是煩七情幻陣有多難破,而是……

落搖:“破陣至少要七天七夜……”

小遮小聲道:“……上不封頂。”

這麼大個陣,想走出來,七七四十九日都算少了,走個七七四十九“月”的也不是沒有。

落搖:“……”

她看了看逍遙閣。

她每日子時都得去汲取幽熒,這七天七夜要怎麼汲取。

沒有修為的話,還七天七夜破陣呢,她直接老死在裡面得了。

落搖糾結了一整天。

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尤其春不然還給了個承諾——滿足任意心願。

她若能拿到這個承諾,就可以修習千魂道了。

只要千魂道於她有用,那這二百年多年,她也不必全權倚仗幽熒之力。

可是這七情幻陣,絕對不可能一日突破。

若是這般簡單。

春不然的幻術又怎會揚名三界。

小遮這些天反倒對夜清改觀了。

它覺得他挺好的。

不只是臉好身材好。

他看主人的眼神也好。

尤其是主人迷迷糊糊,神臺不甚清明的時候,他注視著她的那雙黑眸,特別好看。

他怎麼會嫌惡主人呢?

那樣的視線,分明是……

極喜歡的!

小遮福至心靈,開口道:“主人,你何不讓魔尊化作‘少鬼’,陪你一起破陣。”

落搖:“…………”

小遮:“只要你開口,他會答應的!”

落搖只當傘靈天真,揉揉它道:“哪日在永珍峰上,他約莫是無聊透頂,才會陪我買傘劍,況且也沒用多少時間,這次破陣,耗時久不說,我還是衝著千魂道去的……”

她頓了下,繼續給小遮解釋:“那千魂道若真對我有用,他的計劃就全盤落空,還陪我去呢,不攔著就不錯了。”

小遮聽得腦袋疼,它才不管那些,跟隨直覺道:“去問問,去問問!”

落搖和它說不通,也不說了。

小遮又道:“問問又不會少塊肉,反正主人也沒別的法子了。”

落搖默了默:“……倒也是。”

落搖想來想去,還真想不出其它法子了。

她想去妖月峰。

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除了讓夜清也去之外,沒有別的法子了。

拿定主意後,落搖也不糾結了。

索性就問一問,不行就算了。

當然,她會擺出足夠的誠意。

落搖拿出僅剩的至陽丹。

——想打動魔尊,也就只有這個有點希望了。

入夜。

落搖提前去了逍遙閣。

她買了一塊人間界的懷錶,用來看時辰。

永珍峰上什麼都有得賣,這種懷錶被附著了些許靈力,有著驚人的精準度。

人族的壽命短暫,反而越發珍惜時間。

十二時辰太含糊,他們的歷法有二十四小時,而後每小時還有六十分鐘,每分鐘竟還劃分了六十秒。

落搖覺得稀奇。

神族是不能這樣去看時間的。

會太漫長。

就像她那二百年,若是一分一秒地數著過……

會瘋的。

夜清不在主殿。

落搖來過太多回,對這裡相當熟,自個兒找了把精巧的玫瑰椅坐下,悠哉哉地從荷囊中拿出書卷,隨手翻著。

這還是從長生峰藏書閣借閱的,講得是魔族的修行法門。

落搖還在查幽熒相關。

因為專程介紹幽熒的書籍很少,她索性從魔族的修行入手,試圖找到頭緒。

白藏過來時,就見明若白晝的逍遙閣中,身著暖白衣裳的小帝姬端坐在玫瑰椅中。

她烏髮垂落腰側,手肘撐在方桌,皓白手腕上是乾淨秀麗的手,指尖透著粉白,正悠然自得地翻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卷。

白藏對自家書籍很是瞭解,一眼就認出來了。

——魔族的修行之道?

小帝姬要幹嗎!

他幾步入殿,客客氣氣道:“陛下今日外出了,子時定能回來。”

落搖放下書卷,起身向鬼聖問了好,才道:“我等他。”

“殿下可有急事?”

“沒什麼,不必通傳。”

“好。”

“鬼聖先生有事且去忙吧,我自己在這兒就行。”

白藏微微頷首,沒做停留,轉身出了逍遙閣。

他一出去,立刻給夜清送了個信。

夜清回了兩個字:“茶點。”

白藏:“……”

行吧,還好一直有儲備。

落搖對白藏的印象非常好。

他沒什麼架子,待人親和周到,還總有好吃的茶點。

上次落搖吃的那個,她總念念不忘。

後來她去試練塔賺到了靈石,倒也去永珍峰上找到了,一看價錢……扭頭就跑。

這回竟又是新的茶點。

雪白瑩潤,剔透生輝,淡淡的甜香氣撲鼻而來,看一眼都覺得美味。

白藏道:“殿下請用。”

落搖也不同他客氣了,笑道:“多謝鬼聖先生!”

她由衷感激,聲音脆生生的,很是好聽。

白藏不敢說陛下囑咐的,只能生生應下:“殿下客氣了。”

一壺清茶,一份羊脂雪,再配上手中書卷。

落搖在冬夜的清冷寒風中,悠然閒適。

她向來會自娛自樂。

這會兒幾乎要忘了自己是來“談判”的,看書看得入迷,直到腳步聲落下,她才抬頭,看向了殿外。

主殿明若白晝,外面卻是漆漆深夜。

古樸靜雅的閣門,框住了這一方天地,也框住了那深處黑暗的人。

他依舊是一襲玄衣,墨髮比夜色還深,背後的無盡夜色襯得膚色極白,明明前方就是白晝,他卻染不上絲毫溫度,精緻的眉眼寒若冰雕。

落搖起身,行了個淺禮:“陛下。”

夜清指尖虛點,幽熒亮起。

落搖只覺心旌搖曳,思緒一陣迷糊,只想靠近他……

不!

她其實能抗住一些了,並不會像最初那般失態。

只是後來的日子裡,夜清不想與她說話,她索性讓自己迷迷糊糊。

可此時她有事要說,不能就這樣湊過去,然後被趕出去。

落搖站在原地,她咬著下唇,壓著那瘋狂蔓延的渴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有事……”

她說得很吃力,原本清脆的聲音染上喑啞,又因語速很慢,多了些許軟甜。

夜清是聽過的。

她情熱時,會這般喚他的名字。

燥熱湧上胸腔。

夜清閉了閉眼,讓周身一片冷凝。

他收起幽熒之力。

——她這般說話,他聽不得。

落搖只覺神臺清明,那翻江倒海的渴望一瞬平息,竟透出些許空落落。

“何事?”夜清冷冷開口。

落搖回神,話到嘴邊又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變成了:“這些日子,屬實委屈陛下了。”

落搖一開口,就知道自己準備一晚上的話術全涼了。

談不了。

一點都談不了。

她現在滿心都是火氣,說不清道不明,偏偏又燒得她心煩意亂。

“陛下這般嫌惡,還要每日任我汲取幽熒,想必十分難受。”說都說了,落搖也不忍了,她抬頭望向他,繼續道:“我不願勉強人,所以……我想了個兩全之法,陛下不必這般委屈,我也不必夜夜來討嫌。”

夜清盯著她,聲音極冷:“你找到‘三相’之人了。”

落搖心底煩躁更勝:“不是這個。”

夜清眼睫低垂,讓人看不透眼底情緒。

落搖從荷囊裡拿出了白玉盒子,裡面放著至陽丹,她將其推向夜清,說道:“我暫時只有這些了。”

夜清瞥了一眼,沒碰玉盒,轉而抬眸看她。

落搖道:“我想去妖月峰,春不然峰主佈下了七情幻陣,只要破陣就可得她一願。”

夜清哪還會不懂,他盯她:“你想學千魂道。”

落搖抬頭,與他對視:“對。”

“你覺得千魂道於你有用?”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落搖將他一軍,“陛下哪怕是魔域之尊,也未必瞭解這些上古秘術。”

夜清眉眼淡淡的,眼底隱隱有些許倦意:“你隨意。”

落搖咬了咬下唇,說道:“我聽說,想破七情幻陣……最快也要七天七夜,我……”

她何曾這般難堪過,望著他的眼睛閃爍,像是蒙了一層水霧,聲音更是越來越低:“你且陪我去一趟可好?”

夜清眼睛不眨地看著她。

落搖又道:“我……我若是得了千魂道,能給自己續命了,就可以繼續煉化至陽丹,到時我給你二十枚至陽丹。”

聽到這,小遮忍不住抖了抖——十年能煉化一枚,二十枚也太多啦!

然而它不敢開口。

夜清依舊一言不發。

他垂眸看著她。

黑眸深邃,透不出絲毫光。

“你就這麼……”吃定了我會答應你。

夜清沒能把話說完,因為落搖扯住了他的衣袖,拿起他落在黑衣下的手,將白玉盒子放了上去。

她像是怕他不要一般,將他的手指合攏,包住了那小小的白玉盒子,而後她又用雙手裹住了他的手。

落搖抬頭,小聲道:“我知道你不信心誓,但我真的沒有說謊,我答應了便是答應了,若是爽約,天打……”

“行了。”

夜清驀地抽出手,只覺手背像被烙鐵燙過一般,全是燥熱。

落搖目中難掩失落。

夜清根本壓不住那繞到唇齒間的答應:“……嗯。”

落搖愣了下:“你答應了?”

夜清收了白玉盒子:“二十枚至陽丹。”

落搖:“好!”

夜清見不得她委屈,也見不得她笑靨如花。

她此時不過受幽熒蠱惑,染了七情六慾,才有了這副生動模樣。

等回了鴻蒙樹,又是那無心無我無情的遠古神祇。

被抽一次魔髓。

該長記性了。

夜清冷下心,說道:“別指望我助你破陣。”

落搖:“不必,你能跟著我就行。”

夜清又道:“這種幻陣,由心魔演化而來,幽熒會助長幻象。”

落搖眨眨眼,問道:“也就是說,我倆進去了,會提升幻陣難度?”

夜清:“嗯。”

落搖慎重問道:“會傷及其他學生嗎?”

夜清:“不會,幻象只針對你。”

落搖展顏:“那沒事,我很能打的!”

夜清:“……”

落搖以為他不信,說道:“放心,我雖用不了至陽之力,但你的幽熒之力也很霸道,還不挑武器,我用起來十分契合,竟不覺得生疏滯澀……”

當然不會生疏與滯澀。

她體內曾有一半都是他的幽熒之力。

夜清不想聽她說話了,點亮幽熒。

落搖本就離他很近,這會兒直接貼上他胸腔。

她踮腳也夠不著。

夜清輕嘆一聲,將她攔腰抱起,少女溫熱甜軟的唇,落在他肌膚上。

小小的一片肌膚。

燃起的是心底的燎原烈火。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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