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要不然你再好好想想?”

茲事體大,於小暖怕小云此時做出的決定不夠理智。

小云緊緊地抿著雙唇,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氣流從她忽然張開的嘴巴中衝出,小云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

“五年前,我從山南道被人販子拐來。”

“每天只有半塊幹餅和幾口涼水,多吃一點就要捱打,我差點死在路上。”

彷彿想要說明自己沒有在說謊,她特意擼起衣袖把傷疤露給於小暖看了看,之後清秀的眉目忽然一斂。

“長叔和三哥他們買我回來,是為了開枝散葉,這事兒我清楚得很。”

“可他們不是壞人!”

小云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像是兩個黑洞,直要把於小暖的精氣神往裡面吸。

“雖然把我關在後院,但每天有他們一口乾的,就有我一口稀的。”

“不是犯了大錯,他們也不會打我……”

說著說著,小云的胸膛起伏得越發厲害,既像是要哭泣,又像是在辯解。

看著三觀完全被扭曲了的小云,於小暖忽然不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麼才好。

倉皇地逃出房間,熾烈的陽光曬在於小暖的背上,她卻覺得寒氣從骨子裡往外透。

不知站了多久,一隻大掌忽地從背後伸過來,輕輕落在她的肩上。

於小暖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抓住那隻手掌,手臂向外一翻。

這些天她的精神始終緊繃著,在小云的刺激下,更是讓她應激得厲害。

“別怕,是我。”清冽的嗓音如微風拂過,於小暖這才反應過來身後的人到底是誰。

她的動作僵在半路,訕訕地回過頭,正要道歉。

冷懷逸眼裡厚重的溫柔,像一團綿綿的雲,將於小暖輕輕地包裹起來,淡淡地撫慰著她躁動不安的心。

於小暖忽然鼻子一酸,委屈如同開閘的洪流,一發不可收拾。

方才剛進院子,冷懷逸就看著於小暖站在那裡。等了將近一刻鐘,意識到小姑娘可能陷入了某種難以自拔的情境,冷懷逸終於沒能按下心底的擔憂,實實在在地向她伸出了手。

而此時小姑娘泛紅的鼻尖和蘊著水光的眼波,更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尖尖上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怎麼了,小暖?”他的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站到離於小暖更近的地方。

額頭幾乎要觸碰到冷懷逸的下巴,於小暖卻毫無反應。

她正垂眸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跟冷懷逸說。

小姑娘滿臉的遊移,讓冷懷逸不得不主動開口:“相信我的話,不如跟我說說?”

“……好。”

把小云的選擇說給了冷懷逸之後,於小暖眼巴巴地等著冷懷逸的回覆。

她此時迫切地想要知道冷懷逸對於此事的看法。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冷懷逸只是勾了勾一側的唇角:“或者,咱們可以這樣……”

縣衙前院的某間差房裡,一名女子正有些焦急地攥著拳頭,想要在屋裡踱步,卻又不敢動彈。

更奇怪的是,在女子房間的牆壁上,正扣著一隻青瓷海碗。

隔壁一聲脆響,女子頓時從凳子上蹦起來,將耳朵緊緊貼在了海碗之上。

旁邊房間的對話聲,瞬間變得清晰可聞。

“你們可是吳阿長和吳四三?”清冽的聲音極富磁性,正是冷懷逸在發問。

兩個聲音顫巍巍地作答:“回大老爺,是。”

隔壁房間的女子,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眉目間的期待顯而易見。

“爾等可知罪!”冷懷逸面無表情地端坐,全身散著寒氣。

吳阿長偷偷抬了抬頭,看著坐在上首的冷大老爺,不禁暗自咋舌。

額滴個乖乖,這大老爺長得這麼俊俏,可怎麼比廟裡的菩薩還嚇人哩!

看見吳阿長偷眼瞧自己,冷懷逸乾脆把臉轉了轉:“吳阿長?”

“大老爺,草民,草民不知……”吳阿長吞吞吐吐,卻是明顯的言不由衷。

冷懷逸皺了皺眉,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你家後院的那個女子,是小云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隔壁房間的女子全身又是一震,聽得越發仔細。

提到小云,吳阿長的慌張突然不見了,反倒鬆了口大氣:“回大老爺,那小云是我們家的奴婢哩!”

奴婢二字一出,小云的身體忽然發僵,扶著青瓷大碗的指尖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不是妻妾?”冷懷逸的眼睛眯了起來。

吳阿長畏懼地吞了吞口水:“不,不是。”

“只是隨便買了個女人回來?”冷懷逸的聲音像刮骨的風,吹得吳阿長的背上一陣陣地發涼。

被冷懷逸眼中的冷厲所攝,吳阿長只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心忽然慌張地像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似的。

可他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問題,只好跪倒在地,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侄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吳四三伏著身子答起了話:“回大老爺,俺們……俺們只是想要個男丁……”

“那小云生下肚子裡的孩子之後呢?”冷懷逸的話根本聽不出什麼起伏。

吳四三倒是心直口快的理所當然:“繼續生唄!”

“要是她不能再生了呢?”

吳四三有些茫然,似乎冷懷逸問了個極其愚蠢的問題:“那就攢些銀子,再換一個唄。”

跪在旁邊的吳阿長不知何時抬起了頭,臉上的認同與吳四三一般無二。

隔壁房間裡的小云,身體抖得幾乎就要貼不住那隻大碗。

她的嘴裡喃喃唸叨:“長叔和三哥不是說了只對我好麼……會只對我好的呀!”

而另外的屋子裡,審問還在繼續著。

冷懷逸微微垂著眸子:“吳四三,你見過你娘麼?”

“俺娘?”吳四三迷迷糊糊地點頭,“當然見過啊,俺小的時候,俺娘就住在後院裡。”

“那她後來去哪了?”

“可能是死了吧。”

冷懷逸的袖子裡藏著攥緊的拳頭,生怕自己一個走神就把面前的人活活打死。

問題一個字又一個字地從冷懷逸的牙縫裡往外蹦:“可能?”

吳四三的眼裡止不住的迷茫:“生俺弟那天,足足十二個時辰也沒生出來。村長親自來掏的,之後俺娘就不見了。”

“你弟呢?”

“掏的時候傷了脖子,沒活成,村長讓扔林子裡去了。”

冷懷逸的眸中,漸漸湧起風雪:“你娘也不見了,你就沒去問問?”

吳四三撇了撇嘴,根本不在意:“問了,村長說這事不吉利,會克害男人,也送林子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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