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林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得嚴嚴實實。出了工棚,看到紅石魁和紅石擴等人圍著篝火而坐,和眾人說著什麼。姜林上前找了一處空位坐了下來。

紅石擴將一塊烤得油亮的乾肉遞了過來:“你這一覺可睡得夠長的,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把你叫醒。”

“唉,從昨天早晨起床,到今天早晨趕到這裡,我是一眼都沒合過,實在是太困了。對了,山兄弟的棺做的怎麼樣了?”姜林接過肉乾,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開口問道。

“還需要明天一日的時間,這棺只有我在朝歌城見過怎麼做,這裡懂木工活的兄弟以前都沒做過。今天和大家講了大半天時間,十幾個人做了半天,才有點樣子,想必明日能做好。”紅石擴答道。

“好。明天估計平會將新做的衣物和鞋子送來,明天晚上給山兄弟的遺體沐浴,更換新衣。待棺做好了,這裡所有的兄弟一起給山兄弟舉行一次遺體告別儀式。後日清晨所有人護送山兄弟的棺回晉陽鎮。”姜林說道。

“首領,這……是不是有點太重了。山只是一個普通的……這又是更換新衣,又是做棺的,是不是有點浪費。”紅石擴開口說道。

“不,不浪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生命是非常寶貴的。尤其山兄弟是為了我們晉陽鎮的建設丟掉的生命,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為他做什麼事情都不為過。在我們晉陽鎮,人比什麼都重要。我們損失不起任何一位兄弟姐妹。”姜林斬釘截鐵地說道。

“擴兄弟啊,這次的事故,我們這些管理者有責任啊。”姜林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了事故本身。

“大家都想想,看看這種事情以後怎麼能夠避免再次發生。”姜林對著眾人說道。看天色不早,便快速吃完了手上的肉乾,示意眾人早點休息,便又進入了工棚之中。

本來想趁清醒再想些事情,但是躺下不久,姜林的睏意便又湧了上來,不久又睡了過去。

待姜林再次睜開眼時,天邊剛泛魚肚白。起身,出了工棚,青銅場已經忙得熱火朝天。姜林信步走著,看到了往日裡難得見到的各種生產場景。突然在一處角落裡,見到了許久未見到的粟和車兩人。

“怎麼樣?這裡沒有家裡舒服吧?你們二人可是來了不短的時間了。”姜林看著消瘦了一圈的二人,開口問道。

“不,在這裡充實,感覺很有意義。以前我一直擔心那祖上傳下來的造車技術會埋沒了。多虧了首領的支援,才能將我們世代相傳的技術發揮出來。聽擴兄弟說首領提議將那車輪改為鏤空的,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好的辦法,不過我會繼續鑽研的。”車對姜林說道。

“好,不著急。這些技術都是要慢慢地鑽研改進的。不過那青銅軸套的想法真的非常好。”姜林想起第一輛送到晉陽鎮中的車,讚不絕口地說道。

“那青銅軸套一直是我父的設想,但是礙於沒有冶煉青銅的技術配合,所以一直沒有嘗試。若不是這次擴兄弟大力支援,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嘗試。說起來,還要感謝首領,正是首領將大家聚集起來,我才有機會驗證我父終生的設想,現在我可以告慰我父的靈魂了。他的設想是可以實現的。”車說著,虔誠地望了望天,雙手交叉著手指握緊,然後閉上雙眼,彷彿真的向天上的父親在訴說著什麼一般。

姜林不忍打擾,又將目光轉向了粟:“粟,你那犁做的怎麼樣了?”

“首領,你來看看。”說著,粟起身將姜林帶入一個偏僻的工棚中,神秘兮兮地從一處堆放著乾草垛裡扒拉出一架已經制好的曲轅犁。

“首領,你看看,怎麼樣?是不是你所說的那種犁?”粟興致勃勃地問道。

姜林的眼睛落在了這架犁上,心中卻對這時候的人發出由衷的敬佩。自己所畫的那副圖,也是根據後世在網路上搜尋到的曲轅犁的樣式大致地描繪出來的,但這些能工巧匠卻能很好地將圖畫所表達的意思完美地實現。此前的姜林的確有賣弄一番的想法,但看到這幅曲轅犁,姜林久久不能平靜。這個時代的人缺乏的只是一個想法,一個念頭,一個火苗。倘若能夠引導他們,帶領他們不斷地去摸索去鑽研,這些人真的會不斷地帶來各種各樣的驚喜。

此前的青銅軸套是如此,這架曲轅犁亦如此。因為姜林也只是記得大概的樣式,並且那副圖畫也沒有尺寸的標示,但眼前的這架曲轅犁,卻儼然是可以用來實實在在地套在牲畜身上進行耕種的尺寸。

“好,好,好,試過嗎?”姜林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朝一邊正在得意洋洋的粟問道。

“還沒。這是大前日製好的,因為太沉重,所以原計劃等車兄弟那邊的第二輛車這兩日造好,用車一起運回去讓首領看看。不成想前日山兄弟就出了事故。車兄弟那邊的第二輛車今天便能制好,明日可一起運回去。”粟開口答道。

“好,我正發愁明日山兄弟的棺怎麼運送回去,這第二輛車造好,正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那明日便將這架犁一起運送回去吧。另外,晉陽鎮中近日有一些外人在居住,休養,這犁暫時不要露面,等那些人確定了是否併入晉陽鎮再做決定。不過你們種植隊可以偷偷地試一試這犁的耕地效果,只是做好保密工作就好。”姜林又叮囑了一番。

待紅石魁來通報黑石平送來了新制的衣物時,姜林正掄著青銅錘和一幫礦石工人們將大的礦石砸成大小均勻、如核桃大小的小塊。姜林起身看了看天,時間大概為下午三四點,正是要晚食的時間。放下銅錘,姜林和紅石魁來到了昨夜過夜的工棚,黑石平將帶回的衣服從獸皮卷中取出,姜林一一檢視後,滿意地點點頭。

“魁兄弟,你晚食後帶著幾個往日裡和山兄弟走得近的人,將山兄弟的遺體抬到溪邊清洗一番,將這些衣物都給山兄弟換上。山兄弟死得悽慘,我們要讓他走得體面一點。”

“好的,首領。”紅石魁應道。

此後,紅石魁便按照姜林的安排,用罷晚食,便帶著幾人去給紅石山的遺體沐浴更衣。待傍晚時分,紅石擴帶著幾人用剛造好的第二輛車拉著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來到了一片空地上。青銅場的響木急促地響起來,這是召喚所有的工人的訊號。不久,空地上便擠滿了人。

“兄弟們,幾日前,我們損失了一位親愛的兄弟。他的死,讓我們大家感覺到非常的悲痛非常的哀傷。今天我們大家聚集到一起,再看這位兄弟最後一眼。此後我們便將山兄弟的遺體斂入這口棺中,大家今晚分成幾班,輪流守護著山兄弟的靈柩,陪他度過這人世間的最後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們便護送他的靈柩回到晉陽鎮,安葬在西部鹽泉附近。”

“將山兄弟的遺體抬上來吧。”隨著姜林的口令,八名精壯的男子抬著一塊木板走了過來,將木板放在了臨時搭建起來的一處木架之上。

“大家繞著山兄弟的遺體再看他最後一眼吧。”說著,便學著後世的遺體告別儀式一樣繞一個大圈,遠遠地看著躺在圈中木板上的紅石山。

最後所有人圍成了一個大圈,姜林口中喊著:“所有人,對山兄弟三鞠躬。大家一起,一鞠躬。”說著自己彎腰朝著圈中的遺體深深地鞠了一躬,其他人學著姜林的動作也鞠起了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待眾人鞠完第三躬,姜林又喊道:“入殮”,接著,姜林、紅石魁、紅石擴等一幫人上前,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遺體抬起放入了棺材中。等最後一顆銅釘釘入棺蓋,眾人臉上的神情均由沉痛漸漸地變成了欣慰的模樣。

正如之前紅石擴所說的,這個時代的人死了之後,除了少數的貴族和王室能夠享受單棺或者棺槨的禮遇之外,普通人大部分都是用乾草席捲一卷便拉到郊外草草埋掉即可,甚至有些人家連草蓆都沒有,直接讓人扔進一處淺坑中蓋上一層浮土了事。更不用說更換什麼壽衣、舉辦什麼喪儀的事情了,那都是隻有貴族才有權力享有的。

姜林的這一番操作,又是清洗遺體,又是更換新衣,又是使用棺材,又是一系列的儀式,雖然簡潔,但是讓眾人感覺作為一個普通人死後能得到如此重視,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姜林看了看天不早了,便令人將一碗粟米飯、一條幹肉和一碗醃菜擺在靈柩前,又升起一堆篝火,便主動領下了這第一班守靈的任務,然後和黑石平二人坐在篝火前。其他人依次約定好順序後,便都回到工棚休息去了。

這一夜,紅石山靈柩前的篝火一夜未滅,人也一夜未斷。待天亮,青銅場所有人早早地便收拾好了來到了停靈的地方。紅石擴清點一番人數,示意姜林已經全員到齊,眾人便有推有拉的,護送著靈柩向晉陽鎮的方向行進。

待正午時,拉著靈柩的車輛便停在了亂石灘旁,姜林派黑石平進晉陽鎮招呼其他智囊團成員來一起扶靈,又安排粟等人將和靈柩一起運回來的曲轅犁藏在了河邊的草叢中。

不多時,從晉陽鎮中“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待眾人走近一看,領頭的紅石郊和紅石洪二人目瞪口呆。

“首領,這……”紅石郊開口正要詢問,姜林舉起雙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在青銅場給大家說過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非常寶貴的。尤其是山兄弟是為了晉陽鎮的建設而失去的生命。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為他做什麼都不為過。以後朝歌城的那一套在晉陽城行不通了。二位兄弟還是要早點適應為妙。”說罷,便示意原來幫忙推、拉靈車的人離開,自己握著車轅,其他幾名智囊團的成員分列靈柩的兩邊,九人一起將裝載著靈柩的車拉到了廣場之上。

車剛停穩,只見巫一手提著一隻用紅繩綁縛的公雞,一手拿著刀在雞脖子上割了一刀,將雞血沿著靈柩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最後將公雞置於靈柩的前面。嘴上開始嘟嘟囔囔地念起來咒語來。姜林知道這也是一種屬於原始的葬禮儀式,自己不懂,也不便摻和。正要返回茅屋休息一番,只見難民頭領亞快速走了過來。

“姜首領,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我和夫……”亞剛要開口說話,姜林舉手將他打斷。

“亞兄弟,我今天還有要事要辦。那口棺材裡躺著我們晉陽鎮一位剛死去的兄弟,今天我們要給這位兄弟舉辦葬禮。有什麼事,等今日葬禮結束後再說吧。”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亞一把抓住了姜林的胳膊:“姜首領,可是我們這幾百人……”,姜林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了,你們的事情明日再說。今天,我們晉陽鎮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舉辦葬禮。”說罷,甩開了被抓著的胳膊,徑直走進了茅屋。

廣場上的亞怔怔地看著姜林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待姜林的身影徹底地消失,才木訥地返回了難民集中居住的茅屋。剛要進屋,卻被人從身後叫停。待亞轉過身來,發現是前日出發去探察比邑情況的四名衛士。

“你們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比邑的情況你們探察的怎麼樣?”亞急切地問道。

“那紅石村落的兄弟帶領我們抄的近路,走到大半日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一戶獵戶,一打聽才知道那獵戶一家人竟然也是從比邑逃出來的。聽那獵戶描述的竟然和此前我們在此地聽說的情況一模一樣。後來又跟著那獵戶走了不到一日的路程,找到了此前比邑的所在。在那谷底和山原上確實都發現了以前有人居住的痕跡。到此我們幾人一致肯定,晉陽鎮的傳言是真的。所以便一路急行,趕回來將此訊息告知隊長和夫人。”那衛士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將汗水甩在地上,滿心焦急地說道。

“好,好,好。你們幾人下去休息吧,我去告訴夫人。”亞的心裡已經變得萬分焦急。如果比邑的事情是真的,那麼他們這支難民隊伍將失去最大的依靠。該何去何從,自己需要趕快和夫人商談出一個結果來。

“那些去比邑探察的人回來了?”等到侍女傳喚,進入比干丞相夫人居住的茅屋,看到亞的不安的神情,丞相夫人開口問道。

“是的。剛回來。這……”亞不知該如何將這噩耗告訴夫人。

“難道這裡的傳言是真的?”丞相夫人看到亞進屋來的神情和猶豫不決的態度,心直往下沉,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了上來。

“是……是真的!”亞狠了狠心,吐出了簡單的三個字。

“當、當、當”這時一陣急促的空木聲在廣場上想起,響徹整個晉陽鎮。

“發生什麼事情?”丞相夫人收斂了心神,朝亞問道。

“我剛去找那姜首領,想商談一些後面的事,但又被他拒絕了。說今天要給晉陽鎮一位死去的兄弟舉辦葬禮。其他事今天免談。”亞將剛才在廣場上發生的那一幕又訴說了一遍。

“走,我們也去看看,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說著,便有侍女遞上那頂帶有黑色縵紗的斗笠。整理一番後,出了茅屋,朝著廣場走去。

當丞相夫人和亞來到廣場上的時候,廣場上已經烏央烏央地擠滿了人。以廣場上停放的靈柩為中心,靠內的地方几乎都是晉陽鎮的人,靠外則三三兩兩地站著朝歌逃出的難民們。有些不怯生的,還和晉陽鎮的村民們攀談了起來。

遠遠望去,只見廣場中間,離靈柩很近的地方,姜林站在條石上,比其他人高出了近半米的高度。虛手下按,人群從內向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可能有些人覺得山兄弟死了,挖個坑埋掉就行了。有些人還會覺得給死去的人穿上新制的衣服,十個人花費大力氣製作這麼一口棺純屬浪費,這些人無法理解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但是我要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非常的有意義的。我們每個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條生命都是值得我們去敬畏的。尤其是山兄弟這樣為了建設我們晉陽鎮而獻出寶貴生命的,他值得我每一個人銘記。”

“我們晉陽鎮每一位兄弟姐妹都是損失不起的。以後我們晉陽城的每一個兄弟姐妹也是損失不起的。這次山兄弟遇難,我們這些管事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心中萬分悲痛,但痛定思痛,還是要從這次事故中吸取教訓。下面我有幾條提議,現在晉陽鎮的智囊團當著所有村民的面,進行表決。第一條提議,以後各生產隊的隊長對下屬生產隊的安全生產負責,如有安全事故發生,不論隊長是誰,必須撤換掉。請各位表決。”

“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廣場上,其他八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好,全數透過!第二條提議,以後所有村民勞作時,每十日裡必須休息兩日,所有生產隊不得以生產任務重為藉口減少休息時間。如遇重大任務無法停止,可實施輪休。總之必須保證每個人充足地休息時間。請大家表決。”

“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剛才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了一遍,這次不同的是,廣場上的村民聽到這條提議全數透過的結果,有些人開始歡呼了起來。待一邊的人提醒這個場合不適合歡慶時,才漸漸地寂靜下來。

“第三條提議,以後凡是因公傷亡的村民,傷者根據傷殘等級確定補助標準。保證其本人和家人不會因為其喪失勞動力而受凍捱餓。而亡者,晉陽鎮負責厚葬之,有父母的,晉陽鎮負責養其父母直至去世,有子女的,晉陽鎮負責養其子女直至成年。請大家表決。”

隨著姜林嘴中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廣場上漸漸地變得寂靜起來。等姜林將第三條提議講完,幾百人聚集的廣場上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

片刻後,黑石工回過神來,訥訥地舉起手說了句:“我同意”,打破了嚇人的寂靜。

“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

“嗚呼……”“嗚嗚嗚……”

隨著八人一句句“我同意”迸出,晉陽鎮的村民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有些人開始歡呼了起來,有些人開始哭泣了起來。總之,都是因為這第三條決議帶來的衝擊太大了。

而站在人群最外圈的難民們,看到這一幕,回想起自己在朝歌城受到的“待遇”,又看了看此時內圈裡那些晉陽鎮村民們的神情,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紛紛朝著丞相夫人和亞看過來。

“好,我的提議講完了。現在最後一項,所有人向紅石山的靈柩三鞠躬,送山兄弟一路走好。一鞠躬。”所有內圈的晉陽鎮村民們一起朝著廣場上的靈柩鞠了一躬。

“二鞠躬。”外圈看熱鬧的難民中三三兩兩的有幾人跟著一起鞠了躬。

“三鞠躬。”整個廣場上,除了站立最遠的丞相夫人和亞,所有人都深深地彎下了腰鞠了躬。看到整個廣場上只有自己二人孤零零地站著,丞相夫人突然心裡一沉,渾身一種無力的感覺從頭到腳澆了下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衛隊長亞趕忙上前彎腰扶住了丞相夫人,二人和鞠完躬的人群一起直起了身子,倒也很好地掩蓋了二人沒有鞠躬的尷尬。

“起靈!”巫一聲高呼,拉著靈柩的車輛緩緩地朝著西山行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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