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咚……咚……咚”一大早,一陣陣牛角號伴隨著牛皮鼓的聲響從土塬下傳到土塬上孫虎的耳中。

“隊長,這是什麼聲音?”後面在休息的年輕隊員貓腰挪到孫虎身邊,悄聲問道。

“這是……祭旗,周國大軍今日要開拔!”孫虎傾聽著遠處傳來的有節奏的牛角號和牛皮鼓聲,朝身邊的年輕隊員肯定地說道。

“祭旗……是做什麼?”這名年輕的特戰隊員是土生土長的原紅石村落的人,對這南邊的諸侯國和方國戰前的一系列儀式聞所未聞。

“所謂祭旗,就是用一眾奴隸的鮮血在戰旗前祭奠,祈求上蒼和神靈護佑戰事能得以順利進行,也有用來鼓舞士氣的意思。”在原東伯侯國從過軍的孫虎對這祭旗之事自然是懂得一些的,現在有年輕隊員詢問,自是要講解一二。這也是出發前,姜林千叮嚀萬囑咐的,此次行動的過程中,要讓這些有戰爭經驗的老手好好傳、幫、帶一番那些雖然個人技戰術已經足夠,但實戰經驗還很欠缺的年輕人。

“唔……這就是思想政治課上首領曾經說過的……不把奴隸當人。”年輕的小夥子陷入沉思當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光是這周國,便是朝歌城那裡,一旦聽到周國聯軍叩邊的訊息,徵發好了軍隊準備開拔之際,也是要祭旗的。這事已經是在各諸侯國和方國之間流傳幾百年的傳統,任誰也是無法改變的。也只有咱們大唐國,由首領和政委講幾句話鼓舞一番士氣便可。”孫虎上前拍了拍情緒有些低沉的年輕隊員,轉過頭又盯著下面的動靜。

“隊長,我回來了。”副隊長趙康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怎麼樣?你們去東邊發現了什麼?其他兄弟可還好?”孫虎想著八日前趙康帶三名隊員循著虞國軍隊向東進發的蹤跡去追蹤,這幾天裡還是很擔心這四名兄弟的安危。

“虞國軍隊在往東半日路程那裡建立了防線,營建了糧草大營。這幾日從大河南邊運送過來的糧食都送入了那處糧草大營內囤積。我回來的時候,那處營地還在擴建,想必那裡便是此次周國聯軍所有糧草的儲存之所。我留了兩名兄弟在那裡繼續監視,帶著另外一名兄弟返回這裡向你彙報這一訊息。”趙康接過苟陽遞過來的水袋灌了幾口水,氣喘勻了朝孫虎說道。

“你們可曾接近那營地,探查一番是否有可潛入的機會?”孫虎想了想,朝趙康詢問道。

“隊長,你可真……”趙康欲言又止道。

“真什麼?”孫虎有些匪夷所思道。

“你也是在軍中幹過的,還不知道這大軍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紮下營地,這前幾天的防衛是最嚴密的。再說,周國大軍尚未開拔趕赴前線,身在最前沿的虞國軍隊怎敢鬆懈?要想找機會,怎麼著也得等這裡的大軍向東開赴個兩三日的路程,糧草大營那裡成了後方,負責看守的兵士才會鬆懈。”

“即便下面的兵士現在想鬆懈,虞國首領虞丹也不敢。周國聯軍透過糧草大營時,西伯侯姬發隨時會入糧草大營視察,若是被西伯侯姬發發現虞國兵士懈怠,豈不是要怪罪那虞丹。所以,要想找潛入的機會,得過……我剛回來的路上聽這下面的動靜,應當是今日祭旗、開拔吧?兩三日後我們再接近尋找機會。”趙康顯然是動過腦子的,說這一番話的時候,邊上的幾人聽得頻頻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今日便前往那營地附近進行監視,這裡留兩人守住我們的迴路。如何?”孫虎朝趙康說道。

“嗯。我沒有意見。可是那廢物……怎麼辦?”趙康回頭看了看,申杉找的那個嚮導此時倒也沒閒著,正在給眾兵士的水袋裡添涼白開。

“這個廢物……還真是讓人頭疼。”孫虎想著幾日前,十人特戰小隊終於抵達了孟津渡口,後面的工作充滿了危險性和不確定性不說,這嚮導本就是虞國安邑城市面上的混混無賴,現在若是被這嚮導察覺到自已這十人做的事……總之很不好。

可是當趙康對這嚮導言明之後,那嚮導是哭爹喊孃的不打算離開。原因自然是因為來的路上已經感受到了路途的危險,尤其是到了夜裡山中隱隱傳出來的野獸的嚎叫聲。若是一個人的話,確實挺考驗人的。

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得與這嚮導商量,找了一處山洞,用麻布蒙了雙眼,專門派兩人負責看守他。只說待任務完成,再一起返回。

誰知道這嚮導被關押兩天之後,與負責看守的兵士聊天的時候,竟然將十人的底細和此行的目的無意間給透露了出來,嚇得兩名負責看守的兵士趕忙來朝孫虎彙報了一番。

事到如今,若是想殺人滅口那肯定是不行的,對待無辜之人下這樣的毒手,孫虎知道這是姜林的逆鱗,不敢碰。但若是再繼續關押,若是惹得那貨心中不爽,回去之後亂說一氣,豈不是……?

後來還是苟陽想了個辦法,與那嚮導稱兄道弟一番,仔細打探打探了那嚮導的底細。這嚮導倒也是個苦命的人,雖為虞國國人,但自幼父母雙亡,近三十歲的漢子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居無定所也無家當。年輕時靠著長得還算強壯的派頭為人充作護衛、打手壯壯勢,勉強能餬口。

後來大唐國接手涑陽城,唐國商人團入安邑城做起生意,私下裡大肆收購虞國和周邊幾個小方國的奴隸,自此給了這些安邑城裡的混混遊俠兒一個很好的發財機會,那便是倒騰奴隸買賣,低價從一些不便出面的貴族、國人手裡收購奴隸,再悄悄地賣給唐國商人團。再後來在虞國、胥國和涑陽城三不管的地方,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了一個黑市來,更是讓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們如魚得水。

那日這嚮導倒也對孫虎說了,在他們眼中才不管是給誰做事,做什麼事。只要出的報酬合理,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的。

這樣的人……好對付,也不好對付。既然已經打聽清楚這人的底細,等返回時還是將其帶到首領面前,將事情講明,一切等首領做決定為好。是殺是放,是任其繼續遊走在外,手握此次行動的把柄會不會給大唐國日後帶來什麼禍患,還是將其秘密送往晉陽鎮嚴加看管……總之,首領肯定是有辦法的。

“給這裡留三個人,輪流監視這個廢物,固守此處。”孫虎想了想,咬咬牙,又給這裡多留了一個人。

“也只得如此!”趙康算是肯定了孫虎的提議。

說罷,趙康轉身貓腰朝後面走去,孫虎深邃的眼睛繼續朝遠處晨霧已經漸漸散開的大河邊望去。大河邊的祭壇上此刻幾名巫祝正在跳著不知名的舞蹈,牛角號聲、牛皮鼓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亮。若是這周國的祭旗儀式與以前的東伯侯國的祭旗儀式一般的話,待這號聲、鼓聲停止,一百名青壯年奴隸將同時被實施斬刑。巫祝會根據這些奴隸頭顱與軀幹分離的一瞬間,噴湧而出的鮮血噴灑的形狀來判斷此次戰事的吉凶來。

其實都是胡吊扯,沒聽說過不吉的。事到這個份上說不吉……腦子有病麼?這話不是孫虎想的,這話是當日姜林聽說祭旗這事之後,言辭鑿鑿對首領衛隊這些兄弟們說的。想來確實有些道理,這玩意就是純純地用來鼓舞士氣的,沒人事後有機會上祭壇仔細去看的。

大河邊的號聲、鼓聲停止,片刻功夫後,隨著河邊吹來的水氣裡混著強烈的血腥味,只是以前確實不曾將這事當回事的孫虎,此刻也有點犯惡心。

“還是首領說的對,這事就不是人乾的。呸!”孫虎遠遠地唾了一口,也轉身貓腰朝後面走去。

孫虎不知道的是,三天前的朝歌城,商國大軍出征前的祭旗儀式也已經完成,三百名奴隸用來完成祭旗之後,頭顱被堆成三個小堆,待大軍戰事完成返回之時,才是這些頭顱被挖坑埋掉的時候。

這些事孫虎雖然不知,但從新絳驛派往朝歌城送信的幾人將這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又目送商國大軍向西開拔之後,朝滏口陘疾馳而去。

正如趙康對孫虎言講的那般,周國聯軍祭旗開拔之後的第三日,駐守糧草大營的虞國兵士軍紀開始渙散起來。第四日,負責巡邏的隊伍明顯比此前遲緩起來,夜裡負責值守的兵士竟然開始輪番打起盹來。

“告訴兄弟們,也就是這兩日了。明日入夜我和兩名兄弟先潛入糧草大營中摸清營中的佈置,將糧草囤積的情況記下來。後日起,視夜裡的風向隨時準備行動。這兩日抓緊時間準備一應工具,好好休息補充體力。”孫虎終於將行動提上了日程。

“諾!”趙康等人抱拳領命道。

第二日深夜,糧草大營負責值守的虞國兵士已經徹底放棄了與睡意的抵抗。而糧草大營內的主帳裡,虞丹也早已經將此次的重任忘得一乾二淨。沒辦法,唐國產的酒,度數太高了,幾爵酒入肚,就能將全世界忘掉。

“隊長,這糧草大營簡直就不設防啊!”當苟陽摸著原木圍成的柵欄左右探查近百米,再回到孫虎身邊的時候,只見孫虎正輕輕一用力,將手中繩索的活結準確地套中一截伸出來的原木。又使勁往下拽拉拽,試了試力度。

“不管設不設防,都要小心點,千萬大意不得。此次是我們第一次單獨行動,切不可生出什麼意外來,否則被其他部隊的兄弟知道了,要笑死的。丟我們自已的臉不說,我們是首領衛隊,丟的更是首領的人。”

“再說此次任務的重要性,你我都不是傻子,也知道有多重要。若是搞砸了,首領即便不處罰咱們,咱們也……反正我是沒臉活著了。我會安頓好我那婆娘和孩子,自裁謝罪的。”

“還有咱們交給首領保管的那十封給家人的信,我想讓大家都回去從首領那裡再將信取回,親自燒了。而不是讓首領親手交給咱們的家人……”大事當前,孫虎竟然感傷起來。

“虎子哥,別貧了。再貧別再把狼給招來。”苟陽深知幾人現在所處的時間、地點都不適合嘰嘰歪歪,忙朝孫虎提醒道。

“哦,對。我這怎麼越來越像咱們包隊長了。行了,這裡留一個人守著退路,你和我入內。”孫虎指了指苟陽,另外一個兵士隊員倒也機靈,趕忙貓腰走到不遠處的草叢中匍匐起來。

孫虎、苟陽二人抓著繩索,幾下便爬了上去,將繩索收起,便翻入糧草大營中。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二人終於又從營中翻牆而出。

“春暖花開!”

“萬物復甦!”守著退路的兵士與孫虎二人對了暗號,趕忙從草叢中貓腰走了過來。

“這裡可曾有人來過?”孫虎胳膊輕輕一抖,拴在頭頂原木上的繩索應聲掉了下來。

“大約一個小時前,來過一隊人,沒有停留,也沒仔細到處檢視。”兵士朝孫虎和苟陽二人答道。

“好,再仔細檢查一番,消除痕跡。返回。”孫虎朝二人下達了命令。

幾分鐘後,三人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了這幾日一直駐守的地方。

“眾位請看,這便是周國糧草大營內的佈局圖。這是東門,也是大營的正門,入門三十米便是虞國首領虞丹的主帳。虞國兵士兩個師,分別在主帳南、北分佈。再往內,也就是往西,就是靠近我們這一側的,便是分成三垛的糧草。每垛糧草間隔二十米,想必也是為了防火考慮的。”

“這營內昨日夜裡我們探查兩個小時,就碰到一次巡邏隊巡查,營外的巡邏隊也差不多是這麼個巡查頻率。所以我們有充足的時間行動。三垛糧草,我們七個人,這裡再留一人守著我們的退路的話,六個人入營行動,每垛兩人。怎麼樣?”孫虎朝邊上的六人講述著昨日探查的情形。

“首領說了,行動的時候儘量不要傷人。這三垛糧草距離虞國兵士營帳,以及隨軍奴隸關押之地可有足夠的安全距離?”趙康看著孫虎畫在地上的圖,想了想,朝孫虎問道道。

“隨軍奴隸關押之地在營門外,所以這些奴隸是最安全的。至於兵士們的營帳,最近的應當也有二十米之遠。火勢一旦起來,我們就大聲示警,待那些兵士逃出來,我們再退回來。”孫虎想了想,朝趙康答道。

“那我沒意見了。”趙康見孫虎凡事都已經有所準備,趕忙表態道。

“堅決執行命令!”邊上幾人見二位隊長已經表態,知道大唐國的軍紀,趕忙附和道。

“好。從現在開始,視風的情況,隨時準備行動。”孫虎重重地砸了砸拳,眾人紛紛進入到最後的戰備狀態。

是夜,一絲微風都沒有。待第二天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孫虎也下達了撤回三百米外駐地繼續休息待命的命令來。

這一日傍晚,大風起,眾人紛紛興奮不已。午夜時分,孫虎給眾人又打了一番氣,正要開始行動之際,晴朗的星空裡突然一條明亮的光線朝眾人所處的地方疾馳而來。

“我X,這是什麼鬼?”孫虎被這一景象所驚嚇到。

“隊長,首領給我說過,這叫流星!是……”苟陽打算朝孫虎解釋一番。

“嘭!”一聲巨響,剛才那條光線在幾百米外周國聯軍糧草大營內消失了。但地動山搖,蘑菇雲騰起,火光四濺,塵土飛揚……

“兄弟們,帶著咱們的東西,跑。”孫虎慌了。

“隊長,都已經這樣了,還去放火嗎?”苟陽拉著哭腔朝孫虎問道。

“放你個頭,朝孟津那裡跑。”孫虎狠狠地給了苟陽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將眾人都驚醒過來,趕忙隨著孫虎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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