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兄弟,你覺得要將虞饕、胥郊二人營救出來,至少需要幾個人前去?”打發走民,姜林朝馬六問道。

“楊戩兄弟說的計策若是一個人肯定是無法完成的。但是土行孫兄弟又不能幫上忙,所以至少還需要兩個人與我一起,一個負責放哨,兩人挖掘屍體,再將屍體送入倉房內,再將二位首領拉上來。嗯,除了我倆,還需要兩人就差不多。”馬六想了想,對邊上幾人說道。

“人太多容易暴露,但太少了又太慢。馬六兄弟覺得三人可行,那就再帶兩人。幾位兄弟中誰人合適?”姜林徵詢著楊戩的意見。

“禮海天生神力,做這樣的事當然不在話下,另外一個嘛,禮青師弟吧,馬上要離開這裡了,他的丹爐已經熄火,早就無事可幹。禮紅師弟身體纖弱,做不了這樣的事,禮壽師弟那群寶貝也離不開人,也就禮青師弟最合適不過了,總不能讓師父去吧。”楊戩掰著手指,挨個過了一遍。

“好,去通知兩位兄弟。你們幾人稍事休息一下,準備好繩索就出發。土行孫兄弟將他們三人送到亂葬崗的土崖下就回自己的窩棚。馬六三人設法攀上土崖,提前探察好撤退的路線,選最新的墳挖掘屍體。”

“這些事情明日、後日準備完畢,後日深夜展開營救,土行孫兄弟也跟著一起回來,一切行動以馬六號令為準。先這樣,出發之時我會再叮囑你們一番。”姜林將命令下發完畢,眾人領命後便去各自做著準備,懼留孫也踱著步子出了屋,留下姜林一個人在屋內思考著。

“勝敗在此一舉!”姜林將一眾人打發走,自言自語道,開始詳細地推敲起整個行動來,推敲到最後,發現楊戩設計的方案基本上沒有什麼漏洞。不過越是完美的方案,越怕執行時出現什麼岔子,必須做好各種預案才行。

姜林正在思索著,土行孫和馬六等人已經備好了繩索、水袋和肉乾,前來向姜林辭行。

“此次營救的方案可以說很完美,但我還是想到了兩處可能出現問題的地方。一,就是那個土崖,萬一到了那裡你們幾人上不去,該怎麼辦?二,營救二位兄長的時候要是有動靜引起了守衛的注意怎麼辦?”姜林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那土崖有多高?”莫禮海朝土行孫問道。

“有十幾人高的樣子。”土行孫朝莫禮海答道。

“是……你的高,還是別人的高。”莫禮海又問道。

姜林憋住了笑,看了看臉色有點難堪的土行孫,朝莫禮海說道:“就按我的高吧,估的高一些總不是壞事。”

“哦,那也無妨,我們幾人當中,數我大哥身材最輕便,那麼高的土崖,我一把能將他扔上去。他上去找地方固定好繩索,其他人自然就能上去。”莫禮海看了看莫禮青,又比劃了比劃,朝眾人說道。

“呼,那就太好了。那最後一個問題,有什麼好辦法?”姜林摸著下巴朝眾人望去。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土行孫從剛才的難堪中舒緩了過來,朝眾人望了一眼說道。

“土行孫兄弟但說無妨。”姜林做了個請的動作,邊上的幾人都朝土行孫望去。

“大師兄,你那蠻狼,嘯叫起來如狼一般。夜深之時如果能夠在廢倉房遠處一直叫的話,估計那些守衛便沒有心思值守。”土行孫朝楊戩說道。

“呃……這確實是個辦法,那蠻狼本就有一半狼的血統。但是蠻狼的嘯叫還容易招來狼群,萬一招來狼群,不光那些守衛有危險,你們幾人恐怕也……”楊戩看了看姜林,又看了看其他幾人,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實在不行,也只能冒險試一試了。營救的方案中,本就是要將那廢倉房點燃了,狼最怕火光,只要你們行動的快一些,不待狼群彙集便撤出來,想必不會有太大問題的。”楊戩見眾人的眼睛盯著自己,知道此時大家都將寶壓在了蠻狼身上,只好話鋒一轉,又為眾人出謀劃策起來。

“銅礦區那裡常年人來人往,恐怕那裡的狼群早就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倒是楊戩兄弟帶著黑虎獨自一人去探路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姜林朝楊戩吩咐道。

“首領說的對,不過莫莊附近倒也確實很少遇到狼。師弟,蠻狼就交給你了,你知道怎麼讓蠻狼嘯叫的,對吧?”楊戩朝土行孫問道。

“知道,擰它屁股。”土行孫答道。

“對,沒錯。”楊戩出門打了個呼哨,三條惡犬從遠處奔了過來,楊戩上前摸了摸其中一條狗的狗頭,對著耳朵說了些什麼,只見那狗嗚咽著走到土行孫腳邊,搖了搖尾巴臥在了地上。

“既然如此,你們幾人就出發吧,一切以安全為重。”姜林上前依次握了握幾人的手,拄著雙柺將眾人送出了院門。

按姜林的習慣,這樣的行動肯定是寧可自己親身參與,也不願意躲在大後方等待。等待的滋味,真的很難受。

前兩日在等待土行孫和馬六的時候,姜林表現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被懼留孫好好教導了一番。

成大事者必須要有一定的定力,姜林自認為自己最適合做的就是一個小市民,但現狀卻將他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而且半道上想撂挑子都不行。那日在月夜下起的誓,雖然是為了發洩心中的憤怒,但姜林這些時日回想起來,絕沒有放棄自己那些誓言的打算。

這個時代恐怕除了自己,不會再有人去為那些奴隸申訴自由這件事情,即便是懼留孫、姜尚這樣的智者,雖對這樣的事情也會感到一絲的憐憫之情,但是從未想過為這些人去做些什麼,去改變這個不公的制度。

而從後世而來的姜林,二十多年生活在高度文明的社會制度中的後來人,是絕不會容忍這樣野蠻的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別的不說,萬一自己的後代出了敗家子,讓唐方走向末路,到那時候如果還是現在這種制度,恐怕也逃不脫被人肆意屠宰的命運。

懼留孫老頭子畢竟年長一些,見過的人和事要比姜林要多。教育姜林作為一個方國的首領,不能沉住氣,不能穩住局面,不能冷靜地思考,後果將是災難性的。而且總是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更是不稱職的。

後世的管理學中也有對於一個合格的管理者應該所具備的素質的講述,可惜姜林還沒混到管理者的層次就跑到了三千年前。但是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對於管理者來說,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崗位上,才是最重要的素養。一個合格的統帥不是親自帶領軍隊衝鋒陷陣,而是選擇合適的將軍,將軍隊交到將軍的手上,讓將軍們不斷地打勝仗才是最重要的。

老頭子對姜林的一番教導,讓姜林受益匪淺。這次等待營救虞饕和胥郊二人的結果,就是姜林的第一次修煉。將土行孫和馬六等人送走,姜林便開始進入了修煉的狀態。

老頭子說的對,與其毫無用處地白操心,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後面的路該怎麼走。姜林關起門來,躺在床鋪上開始神遊了起來。

後面的路怎麼走,行到此時其實已經沒得選擇。殘酷的奴隸制度姜林這次算是體會得夠夠的了。此前那些隨軍奴隸的遭遇,讓姜林只感受到了奴隸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乾的也是最苦最累的活,惹惱了奴隸主會被隨意處罰而已。但這次卻不同,三百孩童的斬刑血祭或者一百名成年奴隸被吊在大道的兩旁,僅僅是為一個方國的首領陪葬。老頭子說的沒錯,都是父精母血形成的,卻為何要讓這麼多人去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陪葬。

這個事件只是整個奴隸社會的一個縮影,真實歷史中跨越幾千年的奴隸社會以及半奴隸半封建社會里,類似這樣的事情有多少恐怕沒人說得清,為此付出生命的人恐怕數以萬計。讀史的人只會記得乾巴巴的關於奴隸的遭遇的文字描述,但姜林是實實在在地體會到血淋淋的場景。

要想徹底改變社會制度,後世有成熟的經驗可以借鑑。先發展壯大唐方自己的力量,同時擴大唐方的影響,時機一旦成熟唐方將席捲整個已知的天下。至於此時未知的那些地方,遲早在強大的唐方面前都會被同化和吸收。所以目前邁出第一步是最關鍵的。

這第一步怎麼邁?姜林也沒太好的思路。不怪懼留孫老頭子說教姜林,總是惦記著營救行動的實施,便無法全身心的去思考。好在時間還多,無法集中注意力索性就徹底擺爛,躺在床上的姜林將腦子徹底放空,開始神遊起來。

姜林神遊之時都想到了什麼暫且不表,且說營救小組一行人順利地抵達了土崖之下後,土行孫便按照原定計劃趕回了礦區。

“呦,兄弟,怎麼你那同鄉才幹了幾日?受傷回去就不來了?”門口的衛士見土行孫一人歸來,便打趣地問道。

“唉,一言難盡啊,與我一起的兄弟不是死就是傷。現在莊內傳我是煞星轉世,鄉親們遠遠地都躲著我。我那同鄉回去就被父母圈在了家中不允許再與我外出,莊內其他人對我也是指手畫腳……唉……”土行孫頭上揚四十五度,硬是擠出了幾滴淚水,門口的衛士上前同情地拍了拍土行孫的肩膀,土行孫朝衛士們點了點頭,便拉著板車回到自己的窩棚。

土崖下馬六、莫禮青、莫禮海三人將一應物品放下後,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土崖的地形,發現此處土崖確實沒有太好的著腳點供人攀爬上去,而如果人工開鑿攀爬的階梯,又容易留下痕跡。

莫禮海觀察了一下土崖的高度,便望向自己的長兄莫禮青,說道:“大哥,你也看到了,這土崖單靠人的力量是無法攀爬上去的,只能先送一個人上去,將繩索固定,其他人再抓著繩索才能上去。出發之時我已經給首領表過態了,現在看來不得不委屈一下你。”

莫禮青抬頭看了看土崖,深思了一會,對莫禮海說道:“沒事。我與二弟,四弟自小就沒少被你如此折騰,再折騰一次也無妨。就是……不要將我拋起來太高,那樣落下來之時真的會摔死,尤其是碰到石塊一類的東西。你看我這腦門上的傷就是十歲那年被你這樣留下的。”說著便扒拉開額前的頭髮,一個陳年舊疤露了出來。

莫禮海上前看了看莫禮青的疤痕,心疼了摸了一把,說道:“大哥且放心,這麼多年練下來,我已經能夠很好地把握扔人的力度,保證你上去落地之時一點痛苦都沒有……”

邊上的馬六在土崖下來回走了好幾趟,見莫禮青兩兄弟還在廢話,便上前說道:“要不扔我吧?”

“呃……那多不好,我哥的重量我已經習慣了,突然換個人我怕扔不好。大哥,開始吧。”莫禮海上下打量了一番馬六,對著莫禮青說道。

“好!”只見莫禮海和莫禮青非常有經驗地往山崖遠處走出去二十多米,莫禮青面對土崖,莫禮海上前雙手叉到莫禮青雙腋下,輕輕地一使勁便將莫禮青舉了起來,助跑幾步後使勁一投,莫禮青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弧線的末端果然落在了山崖之上,只聽得“噗”一聲,四周便陷入了寂靜。

“大哥,你沒事吧。”莫禮青在土崖下壓低嗓門往山崖上詢問道。片刻功夫後,山崖上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朝下襬了擺。

莫禮海扭頭朝馬六望了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怎麼樣?小時候我們兄弟經常這樣玩,沒想到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我們兄弟還能配合這麼好。馬六兄弟,剛才你不是說你替我大哥上去嗎?要不,咱們試試?”

馬六聽罷,趕忙擺了擺手,走到土崖下將打成卷的繩索遞給了莫禮海。莫禮海接過繩索,朝馬六望了一眼,遺憾地撇了撇嘴,右臂輕輕一揮,繩索便拋到土崖之上。大約過了幾分鐘,繩索便從土崖上垂了下來。

“馬六兄弟,你先來還是我先來?”莫禮海看了馬六一眼,有點心虛地說道。

“怎麼?這就不敢了?這種技巧在我們……咱們唐方,是最基本的訓練,首領給我們展示的時候,那叫一個迅捷。等你去了以後,哥哥我好好練練你。今日麼,先讓你哥把蠻狼拉上去。”馬六說著,朝一直守在邊上的蠻狼招了招手,蠻狼非常懂事地走了過來,二人合夥將繩索綁在蠻狼身上後,朝上面打了一個呼哨,上面的莫禮青便拽著繩索向上拉蠻狼,只是土崖壁上凸出的石塊以及樹木的根莖,還有佈滿了荊棘的灌木讓蠻狼不停地哀嚎著。

“咕咚!”一聲,莫禮海目睹了整個過程,心中有點膽怯,重重地吞嚥了一口口水。

“來,兄弟,將我這衣服待會包裹在身上,我和你哥往上拉的時候,你自己蹬著崖壁也要向上爬,否則就和蠻狼一樣。”說著,馬六將短衣脫了下來,搭在了莫禮海的肩頭,說罷雙手抓著繩索,一轉眼的功夫便攀著繩索爬到土崖之上,看得崖下的莫禮海目瞪口呆,也讓土崖上的莫禮青長了一番見識。

之後土崖下的莫禮海又將剩下的物品全部扔上了土崖,便按馬六說的,用馬六的短衣將自己身上還暴露在外面的面板遮擋了一番後,藉助上面兩人的力量,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爬到了土崖之上。此時,莫禮海比蠻狼好不了多少。

這一切做完,天已經擦黑。馬六等人將綁在一顆枯樹上的繩索收好,帶著所有物品,三人一狗來到了此前那處平坦的地方開始休息起來。待時間差不多午夜時,馬六循著前幾日的方法潛入廢倉房內,向虞饕和胥郊二人通報了營救的時間,以及到時候讓二人怎麼安置好送進來的屍體,最後讓兩人藉著這兩日的時間好好休息一番,將身體養到最佳狀態。

此後的兩日礦區內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馬六等人卻一直忙活著。為了保證撤退時路線不會出錯,從廢倉房到土崖邊的路勘察了好幾遍。

最靠近廢倉房的墳包也提前選擇好,只待最後一日晚上挖墳取屍。這樣的事情對於三人來講都是第一次做,心理上是有難關的,但幾人都知道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造成廢倉房意外失火將虞饕、胥郊二人燒死在裡面的假象,為所有人的撤退保證了後路的安全。否則虞國大舉追尋之下,誰也逃不掉。三人頂著巨大的壓力度過兩日後,營救的時間終於要來了。

對於一個常年鑽在地下挖掘礦洞、勘察礦脈的人來講,將礦洞弄塌再從另一個出口逃出來絕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土行孫在上工之前,鄭重地望了一眼自己居住了很久的窩棚,以前真的沒有留心過這些東西此時竟然讓自己如此眷戀不捨,但是新的生活在等著自己去探索,該割捨的總是要割捨掉。

所有的東西都沒動,甚至連床鋪下私藏的那幾個銅錠都是原封不動地用浮土掩埋著,就是為了造成一切都是意外的假象。快要下工的時候,一聲巨響,礦工們紛紛鑽出礦洞,在土行孫正在開挖的礦洞前駐足不前。

“今日誰在裡面勞作?”銅礦的管事朝邊上的把頭問道。

“是土行孫!”把頭慼慼然地說道。

“是他……唉,可惜啊可惜啊。有辦法將屍身挖出來嗎?”管事幽幽地問道。

“恐怕……沒必要了。這處礦洞塌了,邊上的土層已經鬆動,這礦洞就沒有再開挖的價值。為了一具屍體,再搭上幾個人的性命,不值當,索性就當是給這小子厚葬了吧。”把頭站在管事的身後,平靜地說道。

“也只好如此了。可惜了這小子,是一個探礦的好手,以後上哪去找這麼好用的人啊。唉。”礦上死一個人,除了平時走的最近的工友外,對其他人來講,無非就是增加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已。土行孫最好的幾位工友都已經死光了,所以這起礦難在這礦區幾乎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

土行孫躲在另外一個出口處的灌木叢中躲了大約三個小時,天擦黑的時候,便貓著腰摸到亂葬崗,與馬六等人順利地會合。稍事休息後,便藉著微微的月光帶著蠻狼朝遠離亂葬崗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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