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碰我的藥……”

身後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只見常嬤嬤半撐起身子。

“胡鬧,快躺下!”

老郎中的話並未奏效,常嬤嬤依舊堅持要起身。

“大娘子,您的眼睛怎麼了,誰欺負您了?是不是官兵又來搶糧了,還是說又有盜匪來鬧事?我就知道這個地方也變得不安寧了,我老家哥哥還留了些銀兩我這就去換匹馬,明日我們就繼續啟程,嘶……”

許是扯了傷口,常嬤嬤一聲悶哼後五官直扭成一團,而那雙掛著傷痕的臂膀也不自主地跟著抖動起來。

“快些躺下,我沒事,沒有官兵,沒有寇賊,一切都好。”

“那哥姐他們?”

“也都平安無事。”

在得到蘇竺的準確答覆後,常嬤嬤這才安生坐回小榻上。

蘇竺經過那一番拉扯,掩帕低咳了兩聲。這一咳,常嬤嬤那顆才放下不久的心又瞬間提到嗓子眼,她脫開束縛,撲通一聲直跪在老郎中身前。

“我家娘子感染風寒數月卻不見好轉,夜夜久咳難寐,還請老先生替她好好診治一番。”

老郎中哪經得住常嬤嬤這頓跪拜,趕緊扶住她:“快起來快起來,你這身體挪動一下都疼的要命,哪經得起這般折騰。”

“常嬤嬤,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蘇竺和老郎中一左一右將常嬤嬤攙扶起身,常嬤嬤聲淚俱下:“大娘子,您從小哪受過這種奔波,都是奴婢無用未能護你周全。”

老郎中大概也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失笑道:“好一個主僕情深,原來這些藥都是替你家主子尋的。既然你如此誠心,你家娘子的病就包在老夫身上了,你且好好養傷即可。”

“多謝。”

常嬤嬤神色激動,眼瞅著就又要再磕一頓,被老郎中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有你這些名藥,不出半月你家娘子定痊癒。你若是再強撐起身,到時候傷到了筋骨落下病根可就不止是趟一兩個月的事了,要是你家娘子好不容易病好了卻因操累著你的身體而又病倒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郎中話還沒說完,常嬤嬤立即乖巧躺回榻上,生怕多動一下就會連累到蘇竺。

蘇竺的眼更紅了,在那一刻所有的猜忌都變成了火紅的烙鐵,一點一點落在她朦朧的雙眼間。

“常嬤嬤,對不……”

蘇竺的致歉話語被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嚨裡,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常嬤嬤似乎早已洞悉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微笑著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大娘子,無需多言。”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個略顯破舊的錢袋,隨後毫不猶豫地將錢袋塞進了蘇竺的懷中:“我這還攢了一點銀兩,雖然數目不大,但好歹也能解燃眉之急。”

蘇竺是缺錢,但此刻她掂著手中沉甸甸的錢袋,淚水卻在眼眶直打轉。

“嬤嬤,這錢我不能收。”

“嬤嬤積攢的銀兩早就給哥姐添置了筆墨紙硯,哪裡還能剩下什麼閒碎銀子啊!我看嬤嬤定是把自已嶄新的衣裳給當了換錢……”秋蕊站在一旁,一邊輕輕地擦拭著眼角不斷滾落下來的淚水,一邊哽咽著說道。

蘇竺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一滴接著一滴地掉落在錢袋上:“那可是用你哥的喪命錢換的啊,那是他留給你唯一的念想了!”

此時此刻,常嬤嬤的眼眶也噙滿淚水:“大娘子,哥哥戰死沙場已無力迴天,當初要不是大娘子心懷慈悲,我們一家早就餓死路邊,如今種家有難,我又如何袖手旁觀,大娘子,你就收下吧。”

“大娘子,既是常嬤嬤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蘇竺含淚接過錢袋,她望著眼前的常嬤嬤的秋蕊,深知今後的路還很長。

*

老郎中的藥方加上常嬤嬤採集的名藥果然奏效,不出小半月,蘇竺的風寒就徹底痊癒了。

常嬤嬤在醫館小住了幾日後還是心疼銀兩便偷溜回府,蘇竺在一次次勸說失敗後也只能由著她,好在有眾人的精心照料下,常嬤嬤的傷勢也漸漸好轉。

幾場春雨一過,微風就變得燥熱起來。

“母親。”

一陣低沉聲響起,一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走了進來。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穩健有力,雖是面龐略顯稚嫩,但眉宇間卻透露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成熟與穩重。與種吉慶的沉悶和種吉治的歡脫相比,種吉信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杯恰到好處的溫水,一捧和煦拂面的春風。

除了性格上的優勢外,種吉信不僅文采斐然,出口成章,還身手矯健,武藝高強,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

怪不得種聞卿在世時曾有意將爵位傳給種吉信,這樣的人才確實不可多得。

可種吉信越出挑,蘇竺見他的眼神中就越哀傷,透過少年的背影,她似乎總能想起多年後的那場家宴,他會是多少人心中缺失的那一角。

“母親,您又用這種眼神看我,旁人不知還以為我命不久矣了呢。”

“呸呸呸,不許瞎說。”

“好好好,兒子記住了。”種吉信笑得爽朗,將手中的書卷盡數擺在桌上,繼續說道:“您要的醫書可全都在這了,不過兒子怎不知母親還擅長醫術了?”

蘇皖當然不清楚這些草藥,但蘇竺是自幼跟著老中醫出身的外婆外公長大的,自然略知一二。常嬤嬤此番採藥不僅治好了她的舊疾,也誤打誤撞給她開啟了賺錢的門路。

蘇竺興奮捧起醫書,輕拍了拍種吉信的肩膀笑道:“小屁孩,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母親!我已年滿十三,才不是什麼小孩子,師父說我明年就可上戰場殺敵了,到時我可跟父親一樣馳騁疆場……”

蘇竺原本滿是笑容的臉瞬間沒了喜色,厲聲打斷了種吉信的後半句。

“簡直胡鬧!”

種吉信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認真,他看著眼前之人,語氣堅定地反問到:“難道母親您覺得我沒有這個能力嗎?”

蘇竺並沒有因為種吉信突然改變的態度而退縮,反而向前一步,直直地盯著種吉信的眼睛說道:“你確實才能出眾,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戰場之上刀槍無情,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你可知此去將會面臨怎樣的危險嗎?你別忘了你父親當年是怎麼死在沙場上的!”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蘇竺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

蘇皖太清楚種聞卿是怎麼死的了,以至於那個悲傷的夢也常在蘇竺的腦海間揮之不去。

種聞卿是在護送新帝的途中遇的難,為了保全那個軟蛋被蠻夷生取項上頭顱。蘇竺至今都不明白,一個一味求和軟弱無能的君主為何值得他們豁上性命相救!

北興的滅亡是必然,南興的盛世她也曾親眼見過,既然已知結局,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幫蘇皖保全這個兒子。

站在對面的種吉信自然不知情蘇竺的想法,他雙拳緊握,一臉義正言辭。

“正是因為記得過往,兒子才更應該前去。蠻夷步步相逼將我們趕出家門,身為朝廷大臣的後代,我們怎能只想著偏居一方、苟且偷生呢?北興一日不復,就會多一處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兒子習得滿身本領卻選擇置身事外、冷眼旁觀,怎麼對得起種家列祖列宗,又有何顏面去拜見九泉之下的父親大人呢?”

“或許沒有你,假以時日北興也會復興,或許你可以等上個十年,到時候就不必白白犧牲了。”

“人一生尚且能有幾個十年,更何況一個國呢?母親,您說男兒應當胸懷大志,擁有直衝雲霄般的志向;您說作為種家男兒,要具備開創天地、敢為人先的氣魄和勇氣,這些不都是您教給我的嗎?”

種吉信說的沒錯。

蘇皖從未阻攔過他,即便是她垂危之際那字字泣血之書中也未提過一個“悔”字。

她似乎很早就明白了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在成為她的家人之前,先是天下的朝臣,先是黎民的希望。

他們沒有理由退縮。

蘇竺沒再出聲,轉過身淚珠落了個滿懷。

這次,她是為蘇皖而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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