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林雪（二）

那是一個狂風驟雨的下午。

我茫然無措地立在校門口，許多與我一樣未帶傘的同學，他們或已被家長接走，或三三兩兩地撐著一把傘衝入雨中，臉上泛著笑容，彷彿雨天只是他們平淡生活的調味料。

其實雨不大，是人群散去，是形單影隻，是我無人牽掛。

我知道爸爸從來都不會來接我放學，那個女人更加不會。

終於老天好像也讀懂了我的心思，雨開始變得淅淅瀝瀝起來。

回家的路不遠，但是今天卻顯得格外難走。

自從那天身體出現變化之後，我發現自已的聽覺變得更加敏銳起來。

儘管有雨聲的遮蓋，我總感覺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跟在身後。

我不敢回頭，只得加快自已的腳步。

可是我快，腳步聲也快！

一陣煎熬之後，我終於看到了眼前那座大房子。

在我踏入大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什麼也沒有。

也許是自已的錯覺罷了，我當時是這麼安慰自已的。

可是我很快就後悔了！

這件事成了我心裡很久很久的邁不過去的坎。

那晚，電閃雷鳴聲如破空之音，撕裂著寂靜的夜晚。

我蜷著身體縮在被子裡，一直不曾睡去。

“轟轟轟-----”

雷聲過後，閃電劃破天空照亮了整個人間。

雨勢越來越大了，雨點噼裡啪啦的打在窗戶上惹得人心煩意亂。

一陣涼風透過窗戶吹起窗簾，捂在被子裡的我竟也感覺到一絲涼意，於是我壯著膽子走到窗前，試圖關上窗戶。

雨水飄濺在肌膚上帶來一陣冰涼，趕走了最後一絲睡意。

“我看見你了！”

突然，一張臉出現在了窗戶外面，嘴裡唸叨著。

！！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張人臉從中間裂開，一顆連帶著血管神經的眼球直愣愣的挺在半空之中，死死的盯著我！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魔物，嚇得我尖叫一聲跌倒在地。

眼看著那顆眼球向我襲來，我竟然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躲了過去。

我驚訝於眼前之物的同時，也驚訝於自已身體的柔韌度。

那怪物一擊未中，便想將整個身子探進了房間裡面，彷彿在尋找我的身影。

那明明是一個人類的身體，有手有腳，四肢健全，可偏偏脖子上面頂著一堆腦袋！

每個腦袋上面的人臉表情各異，在閃電的照亮下，顯得更加恐怖！

慌不擇路的我尖叫著衝出房間，怪物也跟著我衝了出來。

它一把扯下一顆腦袋向我砸了過來，我躲閃不及，被狠狠地砸倒在地上！

然後那顆像球一樣砸過來的腦袋，張大著嘴巴向我咬來，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的我只能一邊哭叫，一邊胡亂的踢著。

也許是聽到了樓下我的慘叫，林子豪穿著睡衣三步並作兩步從樓上衝了下來。

當我看到他慌張衝下來的時候，我確實很欣慰，這個家裡唯一讓我感到溫暖的竟然是這個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可在他出現在怪物視野裡的第一時間，那怪物頭上的腦袋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毫無防備的他被瞬間吞噬...

他不該下來的！

當鮮血順著樓梯流下來的時候，我終於從呆滯中緩了過來，可又有什麼用了。

林子豪死了！

這一切都是我導致的！

我親手扶起來的樹苗，又因為我徹底倒下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瘋般地向怪物衝了過去，死死地抱住它，一口咬在了那怪物停在半空的眼球之上！

說實話，那顆眼球很輕鬆的就被我咬爆了，一股濃烈的腥臭湧入鼻腔，腥臭到令人作嘔的味道很不好受。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怪物更加暴虐起來，可它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那小小的身軀竟有如此的爆發力。

我吐掉那顆破碎的眼球，朝著其中一個頭顱的鼻子再次咬了過去，那顆頭顱上的人臉也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撕咬是最原始但最有用的攻擊手段。

很快這個頭顱就被我咬的面目全非，而其他幾個尚未脫離怪物的頭顱皆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它們支配著雙手瘋狂錘擊著我的背部，劇烈的疼痛讓我漸漸支撐不住我的身體，就在即將倒地之時，我狠狠地咬在了怪物的脖頸上。

疼痛再次使怪物的攻擊停滯下來，它試圖將我推開。

但它還是小瞧了我的決心，它殺死了林子豪，那就用命來償吧！

撕咬，擺頭，重複著這一簡單的動作，但也差點耗光了我的體力。

然而效果確實令人滿意，從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中不斷噴湧出血肉以及一堆不可名狀的東西。

終於，體力不支的我癱坐在地上，而怪物也是死死的捂住自已的脖子，試圖阻擋血肉的噴湧。

就連原本在啃食林子豪的那些頭顱們也全都聚集過來，有的朝著我齜牙咧嘴，有的圍著怪物的身體彈來彈去，其中一隻有著很長舌頭的頭顱瘋狂的舔舐著它脖子上的傷口。

這怪異的一幕看的我頭皮發麻，然而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掙扎著爬了起來，抓起桌邊的一個花瓶對著它們狠狠地揮舞。

花瓶碎了，就撿起碎片繼續攻擊，血肉濺滿了我的臉頰，一時間溫熱的感覺讓我分不清到底是怪物的血還是我的淚。

我的神志早已模糊，只是腦海中浮現出林子豪被啃食的畫面支撐著我機械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

終於，在一陣充滿恐懼和絕望的慘叫聲中清醒過來，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那個怪物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是林子豪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癱坐在地上，用盡力氣回頭朝尖慘叫的方向望了過去。

來人正是林子豪的親生母親，我的那個新媽媽。

此時她正手足無措地跪在林子豪的面前，手裡抱著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軀體。

而爸爸也是面色慘白，呆呆的望向這邊。

爸爸的表情我永遠也忘不了，很多年前的那個早晨，我也看到過。

那是一種無助，懊悔，不可思議的表情。

當然，這一次帶著些一些驚恐。

一時間這個房子中只剩下了絕望的哭聲和咒罵聲。

是的，林子豪的母親咒罵著我，說我是怪物，是我害死了林子豪。

我沒有反駁，確實，她說的都是對的。

當我終於緩過來後，起身朝著他們走去，爸爸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掃帚，朝我胡亂地揮著，嘴裡也大聲呵斥著讓我離開。

呵呵，是啊，我現在不是林雪，是一隻害死他們兒子的怪物！

大雨還在下著，當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出了家門。

冰冷的雨滴肆意的拍打在我的身上，我努力睜開被雨水和腥臭的粘液糊住的眼睛，就這麼漫無目的的一直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遠，疲憊不堪的我終於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要死了嗎？

好像這樣也挺好的。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