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自古便是紅塵富貴地,全國頂級酒樓有近七成匯聚在此。

浩浩名廚如群星閃耀,編織成這個美食帝國的輝煌篇章。

雖說百人百味、眾口難調,但美食界仍孜孜不倦地熱衷排名。

所謂“西方米其林,東方珍饈錄”。

在華國,每月的珍饈錄就是各大酒樓最激烈的廝殺場。

可是巔峰之上的寶座,僅有一個。

今天,這份風光屬於永年樓。

為了慶賀,永年樓對外閉門謝客,廣發請柬邀來各路同行、記者和食客等,用一場饕餮盛宴,宣告他們傲視群雄的決心。

永年樓裡外張燈結綵,老天也應景送來冬雪。

紅磚飛簷琉璃瓦,雪中永年樓壯麗恢弘若名家畫卷。

樓內盛宴更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在這份熱鬧裡,卻悄然湧動一絲古怪。

騰騰熱氣後,老一輩們神色各異。

年輕人不知過往,個個筷子不停,用埋頭狂吃表達驚歎。

怎麼這麼好吃?永年樓不是在走下坡路嗎?他們從哪兒挖來的大廚?

無數好奇最後歸結成一句——珍饈錄榜首當之無愧!

“汪某的廚藝,可還能入各位的眼?”

滿座賓客聞聲回頭。

就見永年樓老闆汪德,氣定神閒地順著二樓扶梯走下。

有人脫口而出:“今天掌廚的居然是汪老闆?”

這話失禮,卻也是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永年樓的現任老闆汪德,祖上是御廚世家,其父是大名鼎鼎的汪永年。

汪老在業內德高望重,徒子徒孫無數,可惜獨子汪德天賦平平。

隨著汪老退休,永年樓交由汪德掌管,曾經的燕京第一酒樓也江河日下。

誰曾想,年過七十的汪德竟還有這番造化!

光是今天這場盛宴所展現的廚藝,就足以讓籍籍無名的他登上名廚榜前十!

名廚榜針對個人,一年一換,排名謹慎又苛刻,含金量比珍饈錄更高!

驚訝褪去,道賀漸起,汪德眯眼笑得意氣風發。

就在這時,有人心裡不痛快,重重哼了聲。

汪德聽見了,不躲不避:“這位同行對汪某的菜不滿意?”

對方沒想到汪德這麼直接,臉紅一瞬。

又不甘心起身,梗著脖子:“汪老闆不過模仿了當年南風樓的味道!邯鄲學步也配上珍饈錄?”

汪德眼底浮掠陰鷙的光,不動聲色掃向四周,發現很多人都在看他。

他忽然拔高聲音:“模仿?難道不是物歸原主嗎?”

這一動靜果然吸引來更多人的注意。

汪德痛喝道:

“當年那叛徒不過是個小飯館廚師,是我父親將他帶到燕京,手把手教導成材!我父親對他恩重如山,我待他也如手足兄弟!

是,他天賦高,我比不得,汪家子孫都學不會的祖傳菜譜,他一點就通!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偷走菜譜,忘恩負義自立門戶!

藉著我汪家祖上榮光名利雙收,穩坐名廚榜第一不說,還欺我父親心善,竟敢恬不知恥地宣揚菜譜是他自創!要不是我父親氣進醫院,恐怕現在都沒人知道我汪家苦楚!

天賦高就了不起嗎?我汪家合該成為那叛徒的踏腳石嗎?這二十年來,我一心撲在祖傳菜譜上,連永年樓生意下滑都沒管,為的就是今天能夠徹底拿回屬於我汪家的榮耀!”

從字字悲憤,到情緒激昂。

在場不知多少人被他感染,看他的眼神也生出敬仰。

與汪德對峙那人氣弱不少:“誰知道當年真相是什麼……”

“真相就是——他南平山,是個不忠不孝的叛徒!廚界永遠的恥辱!”

人人唾棄的南平山,此時正無聲無息地躺著。

他死了。

除了慘白泛青的膚色,他頭髮茂密,臉上沒有太多溝壑,安詳得像是剛睡著。

以至於南枝產生了錯覺,以為趴在他肩頭撒嬌,就能喚他睜眼起身,用那雙手變幻出琳琅滿目的美食。

可是不會了,永遠都不會了。

再也不會有人像爺爺——牽她走過千山萬壑,領她感悟人間冷暖。

南枝跪在靈前,微微垂著頭,眼神怔然,沒有眼淚。

濃密若雲霧的烏髮堆在臉頰兩側,又順著單薄的肩膀滑落。

那沒有半點瑕疵的面板被襯得如通透白玉,純淨,靜謐,恍若透明。

她看起來很瘦,尤其是孤零零跪在那裡,越發孱弱纖細,一陣風都能吹倒。

但她的容貌得天獨厚,似枝頭凌寒初綻的白梅,以冰雪為肌骨,壓桃李之豔麗。

就連那些靈堂裡背地不懷好意議論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南枝生得是真的好!

“不知道趙誠王小月那對夫妻是怎麼生出來這麼漂亮的閨女,聽說她還是燕大高材生,那可是燕大哎!”有人語氣驚歎。

“燕大又怎麼樣?沒聽到剛才她說要當廚師,繼承她爺爺的南家小館嗎?燕大畢業當個廚子,呵呵。”有人面露不屑。

“可不是嘛!我兒子要是說這話,我能把他打個半死!還好我兒子二本畢業也靠自己當了律師!想當初我兒子迷她迷得不行,天天追在她屁股後面,班主任還跑來讓我管好我兒子,別影響南枝考咱們全國最高學府……現在呢?嘖嘖。”有人多年積鬱,揚眉吐氣。

“我覺得當廚師也沒什麼不好,之前南家小館生意不是挺火嗎?聽說好多省城甚至更遠的人也跑來嘗他的手藝呢!而且他家開的不是普通小飯館,叫什麼……私房菜?對!私房菜!還是預約制!應該挺能賺錢的!”有人發表不同意見。

“呵,這小破鎮開個私房菜能賺多少錢?我看就是噱頭大,說不定根本沒生意!再說了,就算是私房菜,不也是個廚子?”

角落裡的竊竊私語,一字不落飄進南枝耳裡。

從昨天趕回來到現在,半刻不曾休息的神經一跳一跳,說不出的煩躁。

自膝蓋浸滲的冰寒地氣蔓延至四肢百骸,好不容易壓住這股火氣。

偏偏有人要往乾柴上燒把火——

“南枝呢!那死丫頭呢!”

尖厲刺耳的咆哮呼嘯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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