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知道錢大媽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她只是沒想到趙誠會來得這麼快。
次日清晨,南枝把南意送上幼兒園校車,自己回到小院兒晨練。
八段錦松靜自然,祛病健身,最適合她不過。
打完一套八段錦,南枝又在廚房忙活著備菜收拾,不知不覺時間流逝。
快到飯點時,外間依稀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其中那個刺耳大罵聲似乎有些熟悉。
南枝緩緩站直身,眸光微沉,疾步往外走去。
越靠近,爭吵聲就越明晰。
其實也不算爭吵。
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在破口大罵——
“不買!不買!我要說多少遍?滿嘴錢錢錢!怎麼不去銀行搶!就這破菜你敢收這價?爛心肝賺黑錢的死奸商!昧著良心做生意老天遲早收了你!”
激烈咒罵聲如硝煙四起,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南枝腳步頓了頓,裹緊外套,才跨過門檻。
店裡站著三人,形對峙之勢。
孤零零的那方,南枝很熟,是為南家小館供菜的楊老闆。
楊老闆是個實誠人,南枝和他合作幾年,知道他從不缺斤少兩、以次充好。
楊老闆還顧念著她孤身開店辛苦,總想辦法給她打折或免掉零頭。
南枝感激他,也記在心裡。
而此時的楊老闆,正因為另外某人的胡攪蠻纏而臉色漲紅,雙手揪著衣角半天憋不出話。
偏偏對面那人不依不饒,鼻孔朝天頤指氣使的姿態,南枝無比熟悉。
是趙誠。
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王小月。
南枝涼薄的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掃過,卻沒說話。
而是越過趙誠,對著那位楊老闆抱歉道:
“抱歉楊老闆,這菜你留下,錢我明天手機轉賬給你。”
“當然行!”楊老闆鬆了口氣,他瞥著趙誠,故意壓低聲,“你家的事我知道些……放心,我不會往心裡去。”
南枝朝他笑笑,準備先把楊老闆送離這是非之地。
可趙誠哪裡容得這事就這麼了了?
他就是個炮仗,一點就炸,走路踩到臭水溝都能跟大馬路吵一架!
剛剛被南枝無視,他就不爽極了,現在更是氣得當場跳腳!
“老子說話不管用是不是!讓你把這黑心供貨商的菜全部退掉!”
南枝充耳不聞,親自送楊老闆到門口,看著他匆匆上車離開。
趙誠越發震怒,開始破口大罵:
“南枝死丫頭你還真是翅膀長硬了!敢把老子話當成耳旁風!你算個什麼貨色!大學畢業就被人搞大肚子的爛貨……”
南枝笑容驟消,倏地回頭!
那雙桃花眼,笑時瀲灩盈盈,春水泛波;
可此時不笑,隱生怒意,竟帶出凝重威儀,黑沉沉地朝著趙誠壓過去。
趙誠下意思縮起肩膀,又很快意識到不該。
但他氣焰到底回落三分:
“自己做出來的事情還不許別人說了……”
王小月見南枝嘴唇緊抿,顯然真的動怒了,趕緊出來打圓場。
“別吵架!父女倆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呀!枝枝,你就不能好好跟你爸說話嗎?他就這急脾氣,剛才也是為你擔心呢,你就多讓著他點兒,忍一忍。”
這明顯拉偏架的行為,南枝習以為常。
換作以前,她或許還會失落。
現在嘛。
呵。
南枝瞅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很清楚他們今天來的目的。
她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冷硬反問:
“行了,說說你們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王小月尷尬笑笑,放低姿態。
她說:“枝枝啊,爸爸媽媽最近遇到了麻煩,你爸騎車的時候,不小心跟人家的車撞一塊兒了。那車主不講理,要十萬,所以……”
“所以要我們搬出去?”南枝笑容譏誚。
王小月扯了扯嘴角,放低聲音,說了一大堆話。
無非就是訴苦他們多麼困難和可憐,如果南枝不搬出去讓出房子,恐怕一家人都要流落街頭下場悽慘……
南枝抱著手臂不為所動,眉眼沁著寒霜:“聽你這麼說,要是我們不搬走,就成了害你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咯?”
王小月哪知道南枝這麼會抓重點,急忙擺手:“沒!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誠忍著躁意在旁邊站了會兒,早已經不耐煩。
“你們這些女人就是囉裡吧嗦,說個正事也說不清楚!邊兒去!”
他沒好氣撥開王小月,差點兒把她推倒。
但趙誠看也沒看王小月一眼,朝著南枝趾高氣昂道:
“房子我已經賣了,限你今天之內帶著孩子搬出去!不然我找人幫你搬!”
他吼聲大,把剛跨進來的幾個客人嚇得夠嗆,驚惶未定地看著趙誠。
趙誠被看的煩,正要發作。
王小月趕緊拽住他:“老趙!我知道你是怕!可你也不能朝枝枝亂髮脾氣啊!枝枝是我們的親女兒,她總不可能看著我們因為賠不起錢,被人抓進監獄吧!”
“親女兒”、“賠錢”、“進監獄”……每個詞背後都是一潑驚天狗血。
那幾個本來轉身要走的客人聽見,腳下立刻邁不開了。
他們也沒進來,就站在門外幾步,裝作路過,其實準備好好旁觀這場八卦大戲。
他們的駐足惹來更多的好奇,於是,又有人湊過來,伸長脖子張望。
一道道視線為王小月搭建起舞臺,她越發來勁兒,手一抬,開始抹淚。
“枝枝,爸媽也是沒辦法,哪想到會這麼倒黴,好好騎車在路上也能被人欺負。就一輛破車掉了點漆,張口就敢喊十萬啊十萬!
我們哪裡賠得起呀?他們有錢人關係硬,欺壓我們小老百姓,我和你爸真是掏空家底都還不上錢,只好想著把這院子賣了。
枝枝,你諒解諒解我們!我們可是你的親爸親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得這麼大,你怎麼也要記著這份情,做人不能忘本啊!”
這話惹得那些聚集的旁觀者認同,悄悄點頭。
也不知道是王小月哪個動作、那句話觸到了她,南枝忽然偏過頭,輕嗤而笑。
南枝淡淡看著王小月,眼底像是寫著——
表演完了?
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