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好久不見。”
低沉的男聲響起時,陶安難掩驚訝。
他家時先生如今在商界威嚴深厚、人人敬畏,哪怕年紀還不到30歲,也照樣被那些大他2、30歲乃至更多的人,心悅誠服尊稱一聲“時先生”。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親密地喚出時先生的名字。
陶安思緒亂飛,那位傅董已經落座在時晏的對面。
時晏習慣了這稱呼,態度依舊冷淡。
“傅董。”
傅董,也就是傅雲峰,也不在意時晏的態度。
或者說,已經習慣了。
傅雲峰是白手起家,但他妻子慶清家裡,和時晏的時家是世交。
兩家老爺子是多年老朋友,時家當年的事,傅雲峰略知一二。
他沒有表露出多餘情緒,只客套詢問:
“你爺爺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活著。”
這措辭,完全跟孝順二字掛不上邊。
傅雲峰像什麼都沒聽到,依然樂呵呵:
“看來時老身體康健啊。”
陶安都有點佩服這位傅董了。
到底是怎樣胸襟寬廣的在世聖人,竟然能忍受時先生的態度?
連有求於時先生的,在這生人勿近的冷漠前,也很難掛住笑臉。
可是這位傅董卻像什麼都沒察覺到,臉上笑容紋絲未動。
果然這就是大佬的世界嗎?
想到這位傅董摸爬滾打白手起家的傳奇事蹟,陶安心裡敬仰如滔滔江水。
時晏瞥他一眼:
“去備茶。”
但對衣食住行極度挑剔的時晏,不會喝外面的茶,茶葉和茶具都是自行攜帶,。
陶安反應很快:“好的!我馬上去!”
隨後身影像箭一樣嗖的消失在樓梯口。
時晏微不可查皺眉。
傅雲峰在笑:“年輕人嘛,我兒子年齡跟他差不多,精力也是這麼好。”
時晏:“精力過剩,不是好事。”
剛才陶安的眼神表情,全被二人看在眼裡。
以他們對人心把握,自然不難猜出陶安接連變幻的心理活動。
要是陶安知道,恐怕要當場社死,連夜搬離地球。
幸虧這二位不打算和他計較。
時晏隔著茶桌:“傅董來這小鎮,是有公事?”
傅雲峰:“當然不是,這小鎮附近不是有座千年古剎嗎?環境清幽人煙稀少,適合清修。”
眾所周知,華盛集團董事長傅雲峰信佛,為了清淨找個避世之地修行小半月,聽起來還挺合理。
唯獨時晏半分不信。
“原來傅董不是為黃老先生來的,既然這樣……”
“哎哎哎!”傅雲峰連忙打斷他,“阿晏你脾氣怎麼這麼急?我話還沒說完呢!”
時晏沉靜地望著他,眼底像是冷寂的雪原,任熊熊烈火墜落,也要被凍成冰雕。
傅雲峰無奈攤手:“好,我坦白,是為了黃老先生的收藏來的,你不也是嗎?聽說黃老先生手裡有本極珍貴的宋代《道藏》?恭喜你。”
宋代道教大興,太宗時,曾命徐鉉等校正《道藏》,得三千七百三十七卷,後寫送大宮觀,這也是最原始的道教研究資料。
不過之後朝代更迭王朝興滅,這些珍貴古籍在戰火裡大部分流失,只有小部分流傳於世,其中一本就輾轉流落在了著名收藏家黃老先生手上。
黃老先生上週去世,他的獨子小黃先生對收藏不感興趣,打算將父親多年積累的藏品轉手給其他人。
訊息一經傳出,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無數富豪和收藏家各顯神通。
時晏毫無疑問是其中佼佼者。
在黃老先生彌留之際,他就已經聯絡上小黃先生,定下一批珍品。
好巧不巧,這裡面就有傅雲峰撓心撓肺想要的那件。
“你篤通道家,從小熟讀道經典籍,每年去道觀靜修。既然這樣的話,佛門的舍利對你來說,也應該沒有太大用處,不若轉手給我,如何?”
是的,黃老先生這批藏品裡有顆真正的高僧舍利子。
這種傳說中的東西聽起來很玄乎,可只要見過這枚舍利,就沒有人會懷疑它。
那是真正的物華天寶,匯靈氣於一身,萬物皆失色於前。
傅雲峰就恰巧見過,還一直念念不忘。
這才有了今天的特地前來。
面對傅雲峰的坦誠,時晏輕哂。
他取下腕間檀木流珠握在掌心,不緊不慢往後靠去:
“不管信佛還是通道,高僧舍利子應該都是不容錯過的舉世珍寶。”
聽起來像是拒絕,傅雲峰卻笑了。
他知道,要是時晏真的不願,那他半個字都不會提及。
既然提了,那就是還有商量的餘地。
“不如我們來談談諾元生物的收購案?”
“好。”
桌角的獸首鎏金香爐煙霧嫋嫋。
時晏與傅雲峰隔桌而坐,一個矜貴冰冷,一個謙遜文雅。
唯有眼神是他們交鋒的戰場,鋒銳之氣無形瀰漫,誰也不會輕易退步。
若是旁人看了,怕不是以為會有一場大戰打響。
而等陶安帶著茶具茶葉回來時,看到的卻是二位相談甚歡。
當然,“歡”的主要是那位傅董,時先生還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語。
陶安見慣不怪,走過去把茶具鋪開,正要燒水煮茶。
傅雲峰抬手阻止:“不用準備我的,時間不早,差不多到寺裡師父講經時間了。”
頓了頓,又邀請時晏:
“古寺簡陋,倒是齋飯味道還不錯,阿晏要是有空,可以來坐坐。”
時晏客氣頷首:“慢走。”
傅雲峰雙手負在身後,慢悠悠地閒步離開。
他的助理就守在茶樓一層門口。
“傅董,談得還順利嗎?”
傅雲峰一臉肉疼。
“這小子,宰人也是狠。”
說罷,回頭望了眼。
“時家時晏,名不虛傳。”
就是不知道匯聚時家鍾靈毓秀之氣,才生出來的這麼一個麒麟子,對時家來說到底是福是禍?
二樓窗後,時晏望著傅雲峰的車漸行漸遠。
“老狐狸。”
時晏眸光沉沉。
顯然剛才的交鋒,沒有想象的輕鬆。
他驀地想起什麼,視線快速掠過,落在青簷之下。
空空如也。
這場雨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就像站在那青簷下的人,出現得突然,消失也突然。
時晏握緊流珠,漠然起身。
“回吧。”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