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勇一臉得意。
出乎意料的,南枝沒有吃驚,或者憤怒。
她看起來意外的平靜,或者說,早有預料。
南枝噙著笑,姿態散漫、隨性、萬物不放在心上。
看趙勇,像是在看跳樑小醜,對他所有反應瞭如指掌:
“因為你故意用隔壁福香樓去刺激了趙誠?讓他以為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讓我想想,你跟趙誠是不是說的——隔壁老闆也是個做餐飲生意的,房子都裝修好了,可惜資金鍊斷裂,才想找人接手,你覺得很合適就應下來了?”
還沒等趙勇反駁呢。
趙昌隆先不打自招:“你怎麼知道!”
他還慌張跟親爹辯解:“這個不是我說的!”
趙勇這次徹底沒了笑,看自家兒子尤其不順眼:“閉嘴!”
話是朝趙昌隆罵的,一雙陰鷙的眼睛卻是看向南枝的。
他的確隱瞞了一些過程——
昨天趙誠出車禍,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本來還盤算著複雜計劃的他,知道趙誠撞上的是一輛邁巴赫,當即喜不自勝,一個電話打給趙誠,說動他改變想法。
深知趙誠本性的他,這次沒有上趕著買房,而是以退為進,說的那段話基本和南枝猜測的相差無幾。
趙勇當然知道這些話不是自家蠢兒子說的,兒子蠢是蠢,底線還是有的。
但這就意味著,這些都是南枝自己猜出來的。
想起之前隱約窺見的南枝不凡……該死,這丫頭怎麼這麼棘手!
南枝不知道趙誠洶湧澎湃的心理活動,不以為意地輕哼:
“我看隔壁裝修風格,跟你們總店如出一轍,也就趙誠會信你的話。”
也許不是不懷疑,而是不想懷疑。
趙誠賣房心切,所有不合理因素,都會被他的大腦自動排除在外。
好在,南枝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能靠三言兩語打消趙誠賣房的心思。
她不屑和趙勇父子多說,轉身就要走。
“南枝!”
趙勇突然正經叫了她的名字。
神情裡的所有輕蔑也都收起,徹底將南枝看作可以匹敵的對手。
他臉上所有負面情緒都消失了,泛著一種奇異的、看得人心裡發毛的笑: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偏要買你家老爺子的房子?”
“不想。”
南枝懶洋洋地垂著眼皮。
趙勇並不理會,呵呵笑了兩聲:
“你家老爺子是淮揚菜大家,之前省城舉辦國際峰會,兩次來邀請你家老爺子做國宴大廚,都被他老人家拒絕了。老爺子酒香不怕巷子深,雖然不怎麼露面,但省內省外,知道他的人不在少數。”
“等我買下這套房子,對外再沾沾你家老爺子的名氣,比如說——淮揚菜大師南老爺子唯一傳人……”
他話音還未落。
南枝驀地回眸看向他!
那雙春水泛波的桃花眼已經冰雪封層、寒意凜冽!
她繃緊身體,一字一句:“你不會以為,你說,別人就會信你吧?”
趙勇聳聳肩,跟耍無賴似的:“當年我本來就跟老爺子拜過師,也不算撒謊。何況,老爺子的親兒子都願意承認,你一個孫女的意見,重要嗎?”
南枝微微揚起下巴:“我爺爺的傳人,只有我!”
趙勇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他邊笑邊搖頭,嘖聲道:
“南枝啊南枝,我不是沒有嘗過現在南家小館的菜,說實話,就你這手藝水平,完全辱沒了你爺爺的名頭!這樣的店也配叫南家小館?倒不如交給我發揚光大!”
他這話說得厚顏無恥,還挺起胸膛,一副幫助了南枝、要她感恩戴德的嘴臉!
南枝有些恍惚。
眼前浮現從前爺爺沉默的臉:‘枝枝,你沒有天賦’。
和他重疊的是面前的趙勇:‘南枝,你辱沒了你爺爺的名頭’。
她纖瘦單薄的身體微微一晃,又很快重新站穩。
南枝挺直脊背:
“我不會輸。”
丟下這句,一腳跨進去,把趙勇和趙昌隆關在門外。
接下來她也沒什麼心思繼續做生意,直接掛上“暫停營業”的招牌。
獨自坐在廚房,南枝怔怔出神,驀然想起以前——
她的童年是在爺爺的廚房裡度過的。
菜刀篤篤落下、廚具錚錚碰撞、高湯咕嚕翻滾……就是這些美妙有趣的聲音,編織成她幼時記憶裡最好聽的童謠。
耳渲目染之下,她也夢想成為爺爺那樣的大廚,六歲起就開始刻苦練習基本功。
從吊沙袋練腕力,到切土豆練刀工,再到翻勺顛鍋……
別的孩子都恨不得天天四處撒歡玩耍,只有她,成天呆在悶熱的廚房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練習。
南枝以為努力就會有回報,誰知在努力之上,還有天賦二字。
練習一個月後,爺爺在漫長沉默後告訴她一個殘忍事實——
她沒有天賦。
因為她受生病影響,味覺遠遠弱於普通人。
要成為一名好廚師,最重要的就是會吃。
那些天生嗅覺味覺敏銳的人,學起廚來事半功倍。
而一個連確切味道都嘗不出來的人,又憑什麼做廚師?
南枝很倔,偏要證明她可以。
從六歲到十二歲,她學了六年,學得一塌糊塗。
等到上初中,她不得不聽了爺爺意見,把心思放回學習,從此放棄學廚。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些年,她還是接手南家小館,做起了廚師。
這幾年南家小館生意一般,誇她的人卻不少。
人總是受到環境影響,南枝也不例外。
她被善心的街坊鄰居誇得飄飄然,天真地以為自己已經跨越那道巨大的鴻溝。
就算爺爺說她天賦不行也沒關係,誰說的好廚師一定要好天賦呢?
現在,南枝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夢想產生了巨大懷疑——
小時候,她能夠率性無知地喊出“我要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廚師!”。
長大了,她連這份無知的勇氣都已經失去。
“爺爺,我該怎麼辦……”
南枝輕聲呢喃,睫羽輕顫。
像是為了回應她。
系統面板在她面前刷的展開!
關閉前停留的獎池介面,倏地跳出一顆發光的寶石碎片——
【光環(一舌知天下味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