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行兇打人，你可知該當何罪？”
謝大人長相普通，先前站在范進身後，也看不出一絲官威，但此刻一開口，卻讓人倍感壓力。
周邊圍觀的百姓，有些膽小的，直接跪了下去。
萬巡州也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官威，但他沒有跪，只作揖行禮：“大人，是此人羞辱小民在先，小民一時氣不過，這才出手傷人。”
本朝並沒有，民見官一定要跪的規矩，而且這也不是在衙門，這位謝大人也沒有穿官服，他也不是犯人，他沒有必要下跪。
“我沒有！”朱有財大人不認，他委屈地大聲嚎叫：“大人，這萬巡州仗著家中鉅富，在蘇州城內欺男霸女，看誰不順眼就打誰，誰要去告他，他就說對方先出言侮辱他。”
捂著命根子，倒在地上打滾的朱有財，痛哭流涕的爬起來，跪在謝大人面前，可憐又悽慘。
范進也適時開口：“大人，這位行兇者我正巧認識，對他的事也有一些瞭解……大人可以在街上打聽一二，這位萬少爺原是個讀書人，後科舉不成，就成日流連青樓賭坊，欺壓百姓，這蘇州城的百姓不堪其擾，背後說他是三害中的一害。”
蘇青玉正要下馬車，聽到這話不由得頓了一下，擺手制止了丫鬟開車門的動作。
這事聽著像是有預謀的……
“大人……範舉人說的沒有錯，這萬家子就是蘇州城的一害，求大人為小民做主，為蘇州城除去這一害！”朱有財連連點頭。
圍觀的百姓，也跟著連連附和：“對對對，大人……這姓萬的，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也聽說了，這姓萬的不是好東西，親爹親孃都嫌棄他，成婚沒有出現不說，成婚第二天就被趕了出來，可見有多不招人待見。”
“親爹親孃都不待見的，這人是什麼好東西！”
圍觀的百姓不多，但也有幾十人，其中無人一說萬巡州的好話。
謝大人不動聲色地看著萬巡州：“你可有話要說？”
萬巡州當然有話要說：“大人，事情不是這樣的……是朱有財攔住草民的馬車，羞辱草民，草民氣不過才出手打來。”
至於他父母的事，萬巡州沒有解釋。
一是與案情無關，二是解釋也沒有用。
他在蘇州城名聲不好，這些人向來會捕風捉影，任憑他說破嘴也不會有人信。
最主要，他母親不會維護他，他說的越多，回頭錯的就越多。
“大人，這姓萬的撒謊！”朱有財自是不認，他鬼哭狼嚎地大叫：“這姓萬的不是第一次打小人，小人都怕死他了，哪裡敢主動湊上去，明明是他駕著馬車朝小人撞過來，大人要不信，可以問周邊的人，他們都看到了！”
“對對對，大人，我們都看到了。”
“我親眼看到了，是這人駕馬車衝過來，然後就突然甩出鞭子，可嚇人了。”
“是呀，小人當時就在旁邊，那鞭子差一點，就掃到小人身上了。”
圍觀的百姓紛紛站出來，為朱有財作證，所有人口供一致。
這明顯就有問題。
馬車內，蘇青玉冷笑。
她猜到了，這是有預謀的……
不管是那姓朱的撞上來，還是那什麼範舉人，帶著謝大人過來都是有預謀的！
萬巡州看到范進出現，就知道今天這一出，是范進和程家二房設的圈套，此刻聽到百姓眾口一詞作證，雖有意外卻不震驚……
整件事，還有這些人，都是范進安排好的，就等著他落入圈套。
好在，他只抽了朱有財一鞭子，不是什麼犯法的大罪，頂多就是遭這位謝大人厭惡。
萬巡州呼了口氣，憋屈地認栽：“草民是冤枉的，但草民無……”
“大人，民婦有話要說！”
萬巡州認，蘇青玉卻不肯認。
蘇青玉從馬車裡出來了，打斷了萬巡州的話，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朝謝大人行了一個大禮：“民婦萬氏，見過謝大人。”
“你有什麼話要說？”謝大人看到蘇青玉的行禮的姿態，頗為詫異地多看了她一眼。
蘇青玉行的是古禮，儀態端莊、行雲流水，一舉一動清貴又自然，絕非一商人婦能做到的。
這般儀態，他只在京中權貴中見過。
蘇青玉指著跪在地上假哭的朱有財，毫不掩飾她的厭惡：“此獠帶著一幫人，攔住我夫君的馬車，調戲我不夠，還囂張跋扈的，要我夫君獻妻陪酒。還威脅我夫君，說範舉人巴結上了京城來的大官，我夫君要是不獻妻，就要我們夫妻好看。我夫君不堪受辱，氣怒之下這才出手傷人！”
不就是顛倒黑白嘛，當誰不會呢。
蘇青玉語速很快，吐字很清晰，確保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楚，卻又不會給人打斷的機會。
說完後，只頓了一下，又道：“之後，範舉人就帶著大人您出現了。”後面就不用說了，這位謝大人看到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朱有財人傻子，連忙否認，甚至都不記得去捂自己胯下的傷處了。
一直從容有度的范進範舉人，這會也慌了，連忙搖頭：“大人，此事與我無關，我不知此事……大人，我們來此地是臨時起意，事先並不知會遇到此事。”
謝大人沉下臉，沒有說話，只看著蘇青玉。
就這無聲的注視，卻給人莫大的壓力，萬巡州生怕嚇著蘇青玉，連忙擋在蘇青玉面前。
蘇青玉卻是不給面子地將人揮開，直面謝大人的打量：“謝大人，我外祖父姓解，與您的姓氏同音不同字，與謝大人您是同科進士。外祖父曾在民婦面前，提過與謝大人您的這段緣分。還笑說謝大人你策論不如他，可在刑律上卻比他強。”
“民婦相信，謝大人定能還民婦一個公道！”蘇青玉不卑不亢地，一揖到底，以示鄭重。
“你是解徵明的外孫女？”謝大人一臉震驚，看蘇青玉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帶著官威的壓迫一瞬間就收了起來，只有看著故人之子的驚喜與親切……